第十九章 归人心(身世昭示)(1/2)
一袭绯衣的男子轻缓地走进屋内,带着他周身淡淡的温柔。
如水的月光散落他的伟岸的肩头,是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感受。
百年姻缘,千年亲缘。宋律,你是我今世的哥哥……
他低头给榻上扶苏行礼,扶苏示意他起身。
他抬眼对上夜未央灵动的目,一瞬之间无限了然。
“我想你都知道了,微濛都跟我说了。”他笑道无限温柔。
榻上姬扶苏望着宋律深重地凝眉,鼻间有丝酸涩,不得不承认内心翻滚的醋意,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哥哥。
宋律望着榻上一脸深沉的扶苏,对未央笑了笑,说道:“那么由未央来告诉皇上吧。”
未央望着扶苏沉郁幽冷的目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皙的小脸泛起薄薄的红晕。她看着扶苏的眉目在那一瞬柔和些许。
“我的生父是燕国轩城王。”未央鼓起勇气直入主题道。
扶苏的表情里是难得的惊讶,随即又黯淡下来,伸手将她带入怀中。
结果在预料之中,她是燕国皇室,而他只是一个沦为阶下之囚的帝王。
“不要离开我……”他喃呢道,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未央心里一颤,当着这个哥哥的面将他搂得更紧了,反正当着燕军几十万将士都可以吻他,当着她哥哥的面她怎么不能抱他了?
“未央……”他再度唤道,下巴婆娑着她的小脸处,青涩的胡渣磨得她的肌肤发红。
宋律站在一旁不置可否,他轻叹一声,终是踱步走了出去,细碎的步子,步步生莲,掩门而去。
未央望着扶苏红着脸怪嗔道:“姬扶苏,你是故意的。”
扶苏睁着无辜的大眼望着她说道:“我没有。”
“他是我哥哥。”她将头深埋他的脖颈说道。
“我是你男人。”他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强调道。
“胡子该清理下了。”她笑言。
“你帮我。”他亦是温柔道。
“那你放开我啊。”她轻声道,却依旧将脸斜靠在他的肩头。
“我只是将一颗心用来想你,想到什么都不想去管。”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解释些什么,温热的手置于她的小腹,感受着那里生命的跳动,“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温柔的说道,眉目里已无一丝半点的幽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未央有些许错愕,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未想过:“不知道。”
良久,一室宁静。
她抬眸望着扶苏,突然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很普通的问题,似乎每一个孕期的娘子都会这般问她的夫君。
她目里的期待有一瞬将他的心灼伤,他愕然搂紧眼前女子。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勇气,不管阶下之辱,亡国之恨,她是他苟延残喘于世的最后希冀。
扶苏是这样一个男人,不会将失败的字眼挂于嘴边,他隐忍,却要在众人面前骄傲的活着。
喉间哽咽,久久地他才挤出一句:“我都喜欢。”
未央白了他一眼,为毛都是这句台词?
扶苏望着未央微皱的眉头以为自己答的不好,忙补充到:“若为男孩定要风影教他武艺保护他的娘亲,若为女孩定要给她无上宠爱。”
“要是是一男一女就好了。”未央十分慵懒随意地说道,却让姬扶苏的身子猛地一颤。
未央感受到他的怔动,抬眼望着他一瞬苍白的脸,秀眉凝得更甚了。
“你怎么了?”未央担忧的伸出小手抚上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指间一滞。
他握住她的手说道:“不要。”
“嗯?”未央疑惑的望着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某种禁忌。
他墨色的深瞳温柔淡去,解释道:“这个世界双生子女受到永世的诅咒……”
什么?夜未央愕然望着扶苏,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的脸色才在她话音刚落的那刻变得惨白。
毕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希望他的骨血受到永世诅咒。这个年轻的帝王受了十六年尘沙之苦,又如何容忍自己的孩子亦是活在永世的诅咒之中。
“原来是这样,是什么样的诅咒?”她伸手缠住他的脖颈,好奇地问道。
扶苏微微叹气:“墨川但凡生下双生之子的都会将他们分开,不然双生之子会祸乱全族。但是与生父生母分开的那个会永世孤苦,一世不得被爱……”
“怎么可以这么毒。”未央倒吸一口凉气。
“我朝琉璃王和燕国襄城王就是双生之子。”他沉声道,“琉璃王一世孤苦,终其一生形单影只……”
站在门外的青色披风浅灰色外袍的身影颤了颤,转身准备离去。
却被屋内榻上的男子唤住:“楚知云,朕不是要你守着尤郡,怎么来这了?!”
他感受到屋内男子浅浅淡淡的恼意,心颤了颤,低声道:“臣这就走。”
扶苏心一软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知云腿一僵,颤了颤迈开步子,朝屋内走去。
“皇上。”他跪地,眉目里是无人能懂的悲寂。
扶苏望着榻前单膝跪地的男子纤瘦的身影,心头再度一软。
“知云跟了我多年……”
他话音还未落,便被知云抢白:“皇上为什么要抛下知云,皇上为什么要孤军奋战,皇上你置知云于何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就是你们要成全知云的?”
他目光炯炯望着扶苏,纤长的睫毛有水汽浮生。
“知云。”他起身正欲下榻,腿部和手腕部传来的锥心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绝美的容颜于那一瞬变得惨白如纸。
楚知云忙从地上爬起,走向床榻,双手扶住扶苏。
“知云,不要怪我。”他淡淡道。
楚知云却是噗通一声跪地,“皇上,知云不怪皇上,是知云没有尽到为人臣子之责,让皇上陷入两难,最终选择孤军奋战。”
自古忠良的悲哀是无法替贤明的君主分忧解难。
——分割线——未央不懂楚知云再度见到白鸠时为何逃也似的离去,青色披风跃过葵庄的高墙,那般匆忙,仿若一个不慎便会落下高墙粉身碎骨。避开燕军耳目,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属于他赤兔烈焰从密林处狂奔而至,青色披风灰色衣衫的男子,纵身上马,扬鞭而去。
那一瞬未央又想起那句诗来:温若云,潇潇雨,楚人作幽梦。也许楚知云便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翩跹男儿。
白鸠更是不解,奈何三年未见,楚知云变得这般让人捉摸不透。思及此,白鸠心头一酸,莫非姓楚的对他有意见?
三年未见白鸠还是老样子,似乎还是那一幅傲娇模样,一手琴技登峰造极。
谷雨风前,占淑景、名花独秀。露国色仙姿,品流第一,春工成就。罗帏护日金泥皱。映霞腮动檀痕溜。长记得天上,瑶池阆苑曾有。千匝绕、红玉阑干,愁只恐、朝云难久。须款折、绣囊剩戴,细把蜂须频嗅。佳人再拜抬娇面,敛红巾、捧金杯酒。献千千寿。愿长恁、天香满袖。
这样宁静的午后,杜鹃花海,白衣翩跹的男子独坐其中,袖口腰间与肩头是靛青色绣线绣着的纹路,胸襟之以极其细腻的手法绣着一只飞鹤。
未央觉得闲云野鹤之风,形容此人有些不贴切,一身禁欲气质却置身于万花丛中,美得妖冶,北地四公子的公孙白鸠,妖冶与清丽同在,才情与孤傲并存。
他素手拨弦,一曲《望帝》,在琴音缭绕之间,让人泪湿衣衫。
花似血,美如鱼,杜鹃花上杜鹃啼,望帝春心何处寄?
这是一个月匈怀大志的男儿,未央觉得有些嘲讽,忠良出自巫医乐师之中,是否让那些世族自惭形秽?
昔年读史,她曾敬佩过一个乐师,他的名字唤作高渐离。
白鸠,我自知尔之志,非止于乐师。
她不是第一次听白鸠弹琴,却没有一次比此刻的心情更复杂,更激昂。
三日后的凌晨,一场雨突然而至,扶苏还在屋内酣眠,未央睡不着了便早早起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她就是这样一个寻常女子,没有多余的报复,一生之中唯“夫”与“厨”。
推开房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屋檐,她随手掩了门,离去。
那一眼幽望,她仿若瞧见,残漏廊檐前,繁花尽谢处,漫天大雨烟雾弥漫,仿佛大漠沙海,长河落日,海市蜃楼,坚毅伟岸的丰碑,一个胜利者。
他站在雨里擎着伞,是八十四根伞骨的紫竹伞,传说里许仙与白娘子爱情的鉴证,西湖烟雨,断桥残雪,这是关于爱情八十四根伞骨的记忆。
归人抬起头来,望见那烟雨里,亭台楼阁中绰约的佳人。
他迎面而来,步步走近,带着他王子的威严,贵族与生俱来的气质,他是归人,不会是她的归人。
他高举着伞柄,将散的一大半分与她。
晚春的雨细细的下,大地寂寥无声,有风过夹着数日前盛开过的杜鹃花的花瓣,血已般的颜色,是乱世里特有的姿态。
未央抬眸望着他玄色衣衫上不着痕迹的雨露,还有……散落他肩头的血色花瓣,妖冶、别致、亦朦胧、迷人……她别过脸欲要往厨房的方向行去。
他一把拽住她的臂膀,喃呢道:“为什么不撑伞?”
“这是我的事。”她冷声道。
男子身形一滞道:“那我替你撑着。”
“不劳烦太子。”未央厉声驳回。
“这是我的事。”他亦是厉声说道,想对一个人好是他的事,放不下一个人是他的事,他恋上了她亦是他的事……
风都是劫,我的劫。所以我喜欢上你,与你无关,是我的事,我燕归人的事。
她走在前面,他撑着伞跟着;她加快步伐,他亦迈大步子,这样的雨日,潇洒的走在前面的女子身上未曾淋湿分毫,而撑伞的男子,雨水凌乱了他的发髻,湿透了他的衣衫……
那一瞬,未央有些触动,到厨房的时候,她终是回头望了他一眼,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梨涡。
那一眼是劫,那一笑是孽;多年以后未央想着是后悔还有无尽的心疼。
燕归人看呆了,她笑,他也笑,第一次不是为了伪装自己的情绪而笑,那笑不妖娆不邪魅,像一个孩子,一个懵懂青涩的少年。
未央转身进了厨房。这时几名黑衣人在燕归人耳畔耳语一阵后,归人深望一眼未央后,带着身后的属下离去。
葵洛山庄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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