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困兽(2/2)
黑马上的谭四身巨膀宽,粗人耐不住性子,方才他看向那边骑白马的小师妹蓝兰,蓝兰似乎也有些不悦,午阳哥一向话少,怎地今天如此啰嗦,她对谭四一点头,后者发了声喊,抢出一步,轮圆巨臂就是一刀。
他突起发难,力猛刀沉。招式精绝,加之如此之近的距离,对方不说被斩成两截,也绝无不受重伤之理。
这一刀,将雨势也劈开,虎虎生风,扑面砍来。
“谭四!你!”
此时,一向冷静的姜午阳发出的声音,竟有些震颤。
※※※
城外的另一端,有一片密密的桑树林。
秋雨时节,树上零星的几片泛黄叶子也快被尽数打落。
潇潇暮雨中,一人迅速跑进了林子,带起了一缕烟尘,而那烟尘很快又被雨水压下。
“大人,前方探子回报,观云宫的人已露面,五个,二里外,不过那边除了观云宫的人外还有一个女子,两头已经动上手了。”
“哼,困兽犹斗。”
锦衣卫白虎使田添翼转过身子,在他身后的树林中,是站满了一片林子的锦衣卫,人数足有半百之多。
只见田添翼大手一挥,“动身!”
京师,东厂。
东厂全称东缉事厂,明永乐十八年设立于北京东安门北,按照皇帝的意思私下打探军情民意,负责监视、侦查、镇压全国各处的不法行为,构成一整套侦察特务机构体系。
东厂可不经司法机关,直接奉诏受理词状,逮捕吏民,其用刑极为残酷,致使天下人人自危。
锦衣卫总督监田尔耕,此刻施礼于堂前,轻声说道:“下官见过魏公公。”
魏忠贤高坐于堂上,代表着当今朝野最至高无上的意志。
“田大人,你知道说到底,本公也是个做奴才的,圣上要是有一个不痛快,本公也是实难续命,大人最好别让本公难做。”
“回禀魏公公,雷符窃失之事下官已经查明。”
“谁做的?”
“涿鹿山观云宫。”
“怎么又变了?”
“之前以为是闻香教,可后经查明却是观云宫下手在先。”
“这些个江湖草莽山贼响马,会几手三脚猫的把式就敢和朝廷做对,他们偷走了几枚?”
“只一枚,”田尔耕小心的吞咽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余两枚....好在下官自己带在身上,还请魏公公过目。”
田尔耕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木盒由侍奉的小太监双手呈上。
魏忠贤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两块破旧的桃木牌子,每一块上都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既古朴又看不懂得文字。
“这就是雷符?”
“正是。”
魏忠贤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道:“田大人可知这东西怎么个说法?怎么个出处?”
“回公公,相传此物乃紫微大帝留在凡间的正法之物,紫微大帝在道教和佛教诸天中的形象都是一中年帝王像。又称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是道教四御之一,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道经中有言紫微北极大帝的职能是执掌天经地纬,以率三界星神和山川诸神,是一切现象的宗王,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
“大人可知本公乃惜薪司迁司礼秉笔,下一步就要提督东厂?朝廷之中地位仅次于皇上?”
“公公的意思是?”
“意思是本公时间有限,捡些紧要的来说,桌上这只香烧完了,还解释不明白,就不用说了。”魏忠贤看了一眼桌上的残香不耐烦的说道。
“下官明白,雷符有五枚,取五雷正法之意,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种雷质。金雷是指刀剑、铁器之类。木雷是指棍棒、高处摔下、树木砸压之类。其他也都各有所指。相传每过一甲子只要凑齐五枚雷符念咒掐诀,便可召唤天雷正法于人间,雷高八十一丈,天威霍霍,雷劈过后方圆十里之内也将被雷火烧的寸草不留。”
“怪力乱神。”魏忠贤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雷符,不耐烦的扔进了木头盒子,“本公再给你半月时间,把剩下的都拿来。”
“公公...公公...下官已经查到近日观云宫的马队会经过天津城外,不过还请公公多宽恕些时日啊?”
魏忠贤瞪了他一眼,一声冷哼起身向后堂走去。
※※※
谭四的刀深深的陷进地里,两边泥土蹦出了大片,这一招“盘古开天”他用尽全力,却只见一缕发丝飘过。
那么近的距离,这么短的瞬间,她是如何躲过这一刀的?谭四百思不解。
夏翩跹右足踏在刀背上,抬眼看着额前斜齐的断发,冷冷的道:“你这一刀不要紧,小姑奶奶却成了齐刘海儿!你这蠢汉子可知到这缕发是留了多久?”
姜午阳胸间松了口气,这么近的距离,换了谁都吃不消,全部倚仗着身法奇快,才坎坎避过。再加上先前的背身对敌,她把自己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竟然就为了耍一道气势。
闻香教的七杀星使,似乎和传言不太一样,这简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观云宫这边除了蓝兰,其余的王俊杰,姜子洲二人见谭四看家绝招被破,一刀不中反受其制,接连上前救场抢攻,你一刀我一剑,招招都是杀手。
涿鹿山观云宫乃当今江湖上名门正派,敢下山的弟子必定个个身手不凡,夏翩跹纵然一身旁门左道的野路子功夫,却是双全敌四手,在三人之间几个周转,肩头便已中了姜子洲一剑,她借力用力跃出十步开外,左手一晃,现出了一柄血红的短剑。
那短剑,剑尖吞吐着烈芒,如艳光凝定。阴气森森侵人发怵。
姜午阳站在那里,眉宇见显出了少有的凝重。
“流火飞红!她手里的剑是流火飞红!”蓝兰兴奋的道:“剑长一尺四寸,宽三指,轻剑身,形式古拙。午阳哥那是好东西啊!帮蓝兰抢下来!蓝兰要她手里那把剑!”
蓝兰下了马,一边叫喊一面上前摇着姜午阳的胳膊。
听见那句撒娇般的话语,她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不顾肩头的伤口,幽幽的盯着那边跃跃欲试的蓝兰,怒火熊熊引燃了黑墨一般的眸子。
语气上挂了一丝妒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给你,你就用的了?”
四目相撞,蓝兰被她盯的心底生寒,不再叫喊,沉默着往姜午阳身后退了一步。
她左手持剑,将右手紧握于利刃之上。
“噌”的一声!短剑自手中拔出!血光乍现!
但见那短剑侵了她指间的心头血,好似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竟有的白色热气伴着呲呲作响于剑身之上缓缓腾出,白烟飘散,再一看去那流火飞红就好似一块刚从岩浆中取出的烙铁。
火红的剑身忽明忽暗,好似有了心跳一般,已非死物。
流火炎魔,饮血为令。
烈焰子民,来吾身边。
下一刻,她一步踏出,不再真切的身影,在濛濛细雨中时隐时现。
瞬间,她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剑,头一招就刺进了王俊杰的腋窝,姜子洲见状一脚踢过来救场,鲜血飞溅,脚筋却已被挑断,夏翩跹娇喝中回敬一脚,姜子洲就飞向了那边正在尽全身力气挥刀扬砍的谭四。
谭四大惊,“盘古开天”劈了一半,就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刀势,待得坎坎扶住姜子洲,便又觉在眨眼间有一道火红的剑影在眼前闪过。
未闻金铁交鸣,厚背开山刀已被斩成两截。
“饮血为令,剑过飞红!”姜午阳抽出腰间佩剑赞道:“好一个七杀夏翩跹!”
夏翩跹充耳不闻,身影奇快,人红剑更红,三招过后,身位就转到了姜午阳面前。
一剑刺出!势如破竹!
“呀啊!!!”姜午阳借喊发力,单凭一只左手,便止住了她的剑势。
狠狠的攥住了流火飞红,手间的鲜血流到剑身上瞬间都变成了白烟,他强忍着钻心的滚烫运起内力护住左手。
那不是剑!倒像是一道烈日的耀晖!
姜午阳心道如不是大雨抑制了剑火。剑过之处,恐怕那边中招的二人已经烧着了。
抬眼再看,夏翩跹已不在身前。
她竟然!
弃剑?!
姜午阳更不迟疑,轻喝一声,右手拨云剑转而画圈,向四面八方同时出手。
他的剑招,像万道阳光般绝无死角的冲四周激射,可每每将要击中之时,却有意无意的偏开,只将那红色的身影笼罩其中。
噌!
呲!
姜午阳心中一悔,万料不到这一招交过,夏翩跹竟咬牙拼着背脊中剑,将流火飞红生生于自己手中拔出。
她站定身形,忍着背部上渐渐泛起的疼痛,笑容不变的依旧打趣:“奴家方才心急手重,可曾是弄疼了公子?”
姜午阳左手成拳,将血撰住,“无妨,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似不忍,有敬佩。
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身后的蓝兰,但见那物用厚布层层包住,“你带东西和谭师弟先走,我拖住她。”
蓝兰这时撅着嘴,娇俏的面容上透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隐隐觉得似乎是心底失去了一些东西,可还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她瞪着夏翩跹一把将雷符抢过。回身上了自己的白马。
夏翩跹一边盯着蓝兰,一边将流火飞红快速的在指间把玩,那转出的花样层出不穷。
她眉眼嘴角弯弯,笑嘻嘻的,似是看到蓝兰此刻的样子心情极好,完全不在意身上还有流着血的剑伤。
蓝兰不想再看她,喝了声“驾”打马要走。
却见此时夏翩跹左手短剑突然甩出,身形随即跟着一步跃起。
流火飞红嗡嗡鸣响,打着旋转快速的向蓝兰击去。
说时迟,当时快!
兔起鹤落间姜午阳奋力扫去一剑。
铛!
流火飞红改变原本的路线,飞到远处,落在草间。
背后,一股劲风掠过!
她过去了!
人剑分功!?
一声烈马嘶鸣,姜午阳回头再看,只见那夏翩跹以掌为刀,整只右手都插进了马脖子。
她不顾白马乱蹬乱踢,右手在马颈中运劲一扯,那马跟着一个趔趄被生生撂倒。
那场面触目惊心,马颈间少了一大块肉,此时被夏翩跹按在地上徒自挣扎,动脉断裂鲜血崩出,侵染在白色的鬃毛上,又呲了她满身满脸。
狰狞之中,她就像一只浴血的女妖。
蓝兰乃是观云宫宫主之女,年芳十七。从小身骄肉贵不喜好武艺。这次她求师兄姜午阳带自己下山游玩,姜午阳却说此次非彼次,怎么缠都不肯。蓝兰不依又跑去求宫主蓝正然,蓝正然老年得此宝贝女儿,向来对其喜爱有加,在山宫里说什么是什么,实乃活脱脱的小霸王。可此次窃雷符事关重大,纵然爱徒姜午向来阳行事干练从无差错,也不干让宝贝女儿同去。
蓝兰打记事起便没下过山,又哭又闹,可蓝正然犹如视而不见。
这笑姑娘脾气向来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她打定主意,趁着夜里没人注意提前下山。
一路上偷偷跟着姜午阳四人,路途过半才被他发现。姜午阳是蓝正然的大弟子在观云宫里从来说一不二,可这当口真没了脾气。想到把她送回去必然会耽误办事时辰,百般无奈只能带着她。
一路之上遇到什么新鲜东西蓝兰都要看,都要买。着实费了姜午阳不少心神,可没想到在这当口真是虎父无犬子,一身马血的蓝兰没哭没怕不说,还一把将雷符抛向了另一匹马上的谭四。
“快走!这里有我!”姜午阳见雷符已到谭四手里大声喊道。
谭四只要大师兄向来镇得住场子,往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那马一声嘶鸣,转眼间已将他们甩了数十步开外。
目送着烈马绝尘而去,姜午阳心中一松。可就在那马跑过了茶摊后边的一棵老树时,马上的人竟然扔下来一个喉间窜血的死人,看那摔在地上的死人身形魁梧像极了谭四,再看马上的人,绝不是谭四!
姜午阳心中大惊,一时间竟是懵了。
怎么回事?马上的是谁?
回过神来再看这边时,夏翩跹骑着姜子洲的马已经在竟遥不可及的远处,她回眸一笑,摆了摆手。马屁股上扎着刚才被他一剑扫在地上的流火飞红。
王俊杰的马还在,追?
可一身是血的蓝兰被打晕,姜子洲掐着断了筋的右脚,王俊杰捂着被穿透了的左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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