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安若朝露Ⅲ(2/2)
“今日之事,并非无人知晓,年大人若是还想稳坐这总督之位,怕是要劳烦您让条路了……军前偶遇,不知年大人意下如何。”
胤祥手中始终那一条黑色马鞭,盘于掌中未再甩开。双腿夹了马腹徐缓向前,发出嗒嗒的踏水声。
我和孝颜对望着不敢松懈,马车却跟着动起来,很慢,慢得像把分秒无限拉长,还有越渐浓烈的血色夕阳,满山满谷的红。
山路交汇,年羹尧的脸清晰现在眼前,唇角挑起引马退向一旁,只看着胤祥声音清亮,“两位皇子的这份恩情,年某记下了。”
我没看到胤祥做何表情,抓住孝颜扶过来的手哇哇地吐起来,车身晃了下听见几道低喝交错响起,速度变得快起来。
密闭的空间里终是见不到那些像是染了气味的红色,胤祥没有坐进来,能听见他的声音,嘱咐着什么。我摇晃着靠在孝颜身上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感觉马车更加颠簸。
当的一声,惊得我清醒过来,手心生疼看着脚边的枪。
阳光猛地照进来,晃得我遮住眼睛,孝颜笑得轻松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
“没事,才刚睡了,又把自己给吓醒了。”
胤祥摇着头手掌拍在车窗上,声音轻缓,“睡吧,这段路不大好走,转过山去该会好些。今晚多赶些路,忍忍。”
我应了声好努力盯他的眼睛,逆光阴影下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觉有水滴下来。抬手想去碰触,却摇晃着磕疼了手肘,被孝颜紧紧抱住圈在角落。
帘子几乎被扯掉,外面没了胤祥的影子,车身向后仰起伴着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我听见孝颜的闷哼声,圈在我肚子上的手臂小心挪动,仍是勒得我突然就疼起来。
车厢重重响了一声落回地面把我们摔扑到前头,孝颜抓住我肩膀叫了声胤祥,我摇着头努力撑着想坐起来,腿间却热烫得发湿。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嘁喳声,尖锐得刺耳。
我终于听到那一声“走”,死咬着嘴唇看向窗外。再看不到熟悉的山,只有天空像是被火烧过,积着厚厚的云层,笼罩在如血的浓艳红色中。
怕是走不了了,因为马车再没动过。
我们扯了门帘看到外面的景象,更知道怕是真的走不掉了。
急冲过来的陌生面孔倒在马蹄旁,站在驾车位的人挥剑斩断了拴车的绳子,疯了似的两匹马踩踏着地上的人狂奔出去,直直摔进前面的坑道,发出凄厉的哀鸣声。
车身突然向后退,滑了一阵停住。攥在门上和窗上的手指磨出血来,看不清面孔。
所有一切静下来,胤祥抠着一边车门手伸过来,孝颜摇晃着跳下去试图扶我。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我扒着木板支撑起来,一把抓过硌在身下的枪。
背靠着孝颜坐在地上,身边紧挨着站着胤祥和那五名到处是伤的兵士,四周更环伺着十数个持剑的高壮男人。
一骑身影从远处轻松跑来,吁的一声立在数步之外,此种时刻他脸上没了方才的隐忍愤恨,依然一双笑眼。
“十三爷,山水有相逢,只是这回快了些。神兵天将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们做皇子的才会。”
胤祥握着软剑的手背青筋显露,血顺着鞘尾那枚翠绿宝石滴滴落在我腿上,湿掉的裙摆已分不出淡红或是艳红,深深浅浅随着纹路缠绕交织。
“年羹尧……”
年羹尧的头低了些许,终于看向我状似认真地点了点头。
手平放在仍是抽疼的腹部,里面除了疼再没其它,任我怎么感受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狠了心咬紧牙根,攥了攥裙摆下的枪柄,“此时再说皇子福晋实在笑话,只是你即使杀了主子你仍是奴才,在你心里你就是。”
他听了竟笑起来,从未见过的哈哈大笑,“是,福晋说得没错,年某就是个奴才,是四爷的奴才,是圣上的奴才,是这大清朝的奴才。”
“做奴才就该守本分,貌似……你忘了规矩。”眼见他愣了一下又挑眉笑起来,我不再试图去感受那没了回应的孩子,举起枪扣下扳机,震得我从指尖一直疼到肩膀。
接连两声不断回响在山谷间,就像方才交战前的闷雷,轰鸣着忽远忽近。
血从高抬的马颈下喷涌出来,险险跳下的人翻滚两圈单膝点地只手撑在身前,猛地抬头盯向我,眼中一片阴鸷。飞掉帽子的额头渗出血来,顺着眉峰向下滴在脸上,显得面色更白了几分。
“记住,奴才见了主子就是这副姿态。不管我活还是我死,你见了我都得如此。”
他的恨意比我明显,手指几乎抠进泥土,腾地站起身抽出腰间佩剑。
我长吸一口气顶着孝颜坐得更直些,努力让握枪的双手不再颤抖,“今日之事不管谁会知晓,都已走到这一步,别再罗索,来吧,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说不准同归于尽,说不准你死我活,说不准……你再见不到你那做了主子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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