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蜜獾（2/2）

“你已经找到了她？”我竭力集中意念看着颜朝，脑子里那流血的场景还在继续，随着那血一起流的，还有我的神智，我的力气。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我就似乎因为血流得太多，几近虚脱。

“对，我已经找到她了。”颜朝点头，眼里一片惶然，“小洛，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忽然，忽然……”

我努力睁着眼睛，我感觉我的意志，正在一点一点涣散，我感觉颜朝紧紧抱着我，不停叫着我的名字，我感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我的眉心。我想极力保持清醒，可是，我做不到，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拉扯着我的灵魂，要把它拉离这具躯体。

“小洛……”我的耳边，是颜朝悲呛的呼唤，可是，我已经无法响应他。

“小洛，你记住，她叫穆子秋，是个女孩儿，八分像你，二分像我，性子清冷，容颜绝世。”最后一刻，我听到颜朝如是说。

穆子秋。

我们的孩子。

我多想，多想去看看她。

我似乎在做一个梦，可梦里总是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虽然那声音很低很低，但我还是觉得好吵。我想翻个身，或者是出声抗议一下，可总是不能如愿。

我的意志，似乎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就好像过去的很多次，鬼压床一般，我的知觉恢复了，但我的身体，却不能动。

好在这个似是而非的梦，并不是一个噩梦。那细碎的说话声，虽然吵，却是温醇而深情的。

嗯，这样，多少让我安心了一点。

我放弃白费力气的挣扎，索性去听这人到底说些什么。

“小洛，你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矛盾，怕你醒来，又盼你醒来。你若醒来，若不是你，变成了她，我真是没有勇气看下去；可是，你若是你，而不是她，哥哥又会有多难过。有时，我觉得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为什么让她附在你的身上，若是别人，我必定千方百计把她留住，不管这是不是残忍，是不是自私，我都要把她留住，以慰哥哥这许多年的相思之苦。可是，偏是你，为什么偏是你？这几天里，我和陆教授，费尽心力，也未能把你唤醒，你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就这样无知无觉的一睡又是一年？

“睡火莲七天的花期早已经过了，它要再开时，需再等一年，而我，对这样的等待，却觉心力憔悴。我不知道哥哥，又是如何坚持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哥哥内心的苦。可是，他却几乎没在人前表露过一点，他总是那样卓尔不群，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看在外人眼里，他是风光无限，可是，他灵魂深处的绝望与孤寂，却无人能懂。哪怕是我，是他从小就百般疼爱的弟弟，也未能分担他一点点忧愁。

“我一直不肯原谅他，因为楚鸢的事，一直不肯原谅他。其实，我不是恨楚鸢死在他的车轮下，我是恨楚鸢几次三番以死相逼，可他却心狠至此，无动于衷。他不杀楚鸢，楚鸢因他而死，所以，我久久不能释怀。可这一次，看到他长久的守在你的床前，看着他瞬间苍老的容颜，我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爱，太过丰盈沉重，再也容不下他人。哪怕是别人用生命相逼，也未能让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柔情。在楚鸢这件事上，或许，不是他的狠心，而是爱一旦错了，一切，便变得无法挽回。

“小洛，你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哥哥的感情，明白了他的苦痛与伤悲，我要怎么做？我有近十年的时光，完全封闭自己，不肯回归那个家，不肯做出温软的姿态。我知道我的冷漠，也深深伤了他的心。他看似富有，有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锦衣玉食，身份显贵，可实际上，他却最是贫穷，没有爱，没有家，总是孤伶伶的住在洛园里，住在过去的回忆里。他穷其一生去爱一个人，换来的却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光。而现在，他爱的那个人，却回来了，而且，只要我放手，或许，她就会留下，一直留下。小洛，你说，这种情况，我要怎么做？

“昨天，陆教授说，你的昏睡，是因为你脑海里的两个人格，在进行一场拉锯的战争，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离去。她说，这种状况若持续下去，你原本就受过创伤的大脑，可能会不堪重负，届时思维或许会整个崩溃。若是那样，想要完全治好，只怕很难。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别说我迟迟确定不了你的主次人格，就是能确定，你又让我如何取舍？我是如此如此爱你，如此如此舍不得你，可是，我也是如此如此不忍心，继续看着哥哥形单影只，孤寂无依。

“小洛，你说，我要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曾经，我就像那蜜獾，少言寡语、独来独往、安分守己、不去招惹是非，会尽量避免冲突。可你，却冒冒然的闯入我的生活，打破我的平静，撩拨我的身心，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你于我，就像蜂蜜之于蜜獾，那甜蜜的味道，一旦尝过，便是一生的眷念。我一度以为，今生，我爱你，就像蜜獾爱蜂蜜，不顾一切的爱，死了都要爱，可现在，我却不得不给自己出一道选择题，而且，这选择题的答案，不管是哪个，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小洛，我的蜂蜜，你说，我要怎么做？是天涯海角都要你相随，还是，就在此刻，选择放手？”

那温醇而深情的声音，带着一缕抹都抹不掉的哀伤，久久在脑海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