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幼清听见“王爷”二字,本能地攥紧袖口,手指掐得泛白,耳边嗡嗡作响。她本是半直着身,因方才被人揭了面纱愤怒得满脸通红,如今回过神,吓得顿首匍匐死死埋低。头磕在地上,碎雪便沾上前额,凉意侵入骨髓一般,禁不住打了个寒蝉。
她微微一抖身,弓起的后背越发颤栗,脑壳仁炸开一般,嘴唇阖张,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睿亲王便是王府的天,是她们所有人的主子,他甚至不用开口,只消一个眼神,即可让她今儿个交待在这里。
幼清想到王府西边那方矮矮窄窄的吉祥所,阴冷潮黑,专门用来安置府中犯忌讳的下人。若今天这劫渡不过,约莫着姑姑得往吉祥所领她了。
运气好,说不定能领个全尸。
德昭待人一向严苛,此时已转开眼神,嫌弃地往前挪一步,正好踩在半埋在雪中的面纱。鸦青色的纱,薄薄软软,像是一截折断的老葱,寒碜腐旧,一如旁边跪着的人,让人瞧了心烦。
首领太监来喜惯会看眼色,此时已招呼人上前拖幼清。
幼清紧紧抱着怀里的猫,瑟瑟发抖,一只手被人擒住,见势就要被拽下去。
白哥就是在这时候跳蹿到三皇子毓义脚边的。毓义生得一副白净模样,此时拎起猫脖子,将白哥抱在怀中逗玩,倒生出几分童趣来。
毓义笑道:“这猫的皮毛生得极好,浑身雪白,跟团白香饽饽似的。”
幼清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往毓义跟前叩头,“回爷的话,这猫叫白哥,原是太妃屋里的,平素野狂惯的,从未主动往人面前凑,今儿个倒是头一回。”
毓义笑起来,眼弯弯的:“照你这样说起来,白哥倒与我投缘。”转头朝德昭道:“九堂哥,这猫给我,您舍不舍得?”
德昭清清淡淡转了眸光,“如何不舍得,你想要拿去便是。”
毓义伸手指抚摸猫耳朵,余光往下扫一眼,指着幼清道:“大过年的,少了个奴才不打紧,若是犯了晦气,太妃定是不高兴的。九堂哥就在看我的面子上,饶她一次罢。”
德昭眉宇磊落,不怒自威,唯独嘴角边一点红痣,薄唇微抿挑眉笑起来时,能稍稍化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你跟谁学的,一副菩萨心肠,为个奴才也值得这般恳求。”话虽如此,却转头吩咐来喜,声音清冷朗亮:“听着你义爷的话,下手轻些,杖十下。”
幼清伏地谢恩:“谢王爷开恩!”因不知毓义身份,便顺着方才德昭对旁人说的称谓,磕头时嘴上喊道:“谢义爷大恩大德!”
毓义并未瞧她,抱着猫跟在德昭后头,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园中鱼贯穿过。
太监拖人之际,幼清半边身子都是瘫软的,后背冷汗涔涔,连额前碎发都是湿的,不知是为冷汗所湿还是沾了碎雪融化的缘由。
幼清借着一点力气,将沾满黏腻雪泥的面纱拾起,仓促间忙忙戴上。这时才松口气,忽想起刚才的情形,仍旧心惊肉跳,余悸未消。
无论如何,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被人拖着从后园门而出,正好迎面碰上鹊喜和小初子,幼清直起脖子冲他们道:“猫找到了,回头就说义主子将猫要了去。”
鹊喜和小初子忙地跑上去,跨房领事的太监差人将他们哄走,幼清扭脖子喊:“莫惦记我,你们去罢,回头让我姑姑来吉祥所接人。”
鹊喜和小初子听到“吉祥所”三个字,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地盯着幼清被人拽馋着的身影,许久回过神,鹊喜急忙往后倒宅平房走,同小初子道:“我去知会姜大娘,你去园里替我当个值。”
幼清的姑姑连氏在浣衣房当差,入府七年,如今已是浣衣房掌事嬷嬷,因嫁给府里的花把式姜大,所以大家常唤她“姜大娘”。幼清在府中只此一个亲人,出了事定是要找她的。
鹊喜一路跑到西墙角后的平屋,路上已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见了幼清的姑姑连氏便细细将话说一遍,说完后眼泪扑簌而出,冲连氏道;“都是因着我,幼清今日若不帮我找猫,压根不会这遭罪,千千万万的错皆在我,我只恨不能同幼清换个身子替她挨板子,姜大娘你打我罢,只求往死里打!”
连氏刚从太妃屋里回来,手里拿了件藏青羽缎,正要熨烫,听得鹊喜一番话,一张脸煞白,差点摔了包袱。顾不得其他,取了荷包银子慌张往吉祥所在的方向而去。
路上鹊喜哭哭啼啼愧诉内疚之意,连氏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双青绣平履鞋踩得又狠又急,到了吉祥所,拿银子打点了太监,这才能进屋。
黑溜溜的墙角下,幼清横躺在木凳上,发髻散了大半,连氏扑过去,将幼清抱怀里,念叨着“我的姑娘”,眼泪大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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