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曲葛生,红颜枯骨(2/2)
大鹏绿森森的眸子焕发出幸灾乐祸的冷光,扭着尾部抖了几下,一封信掉落下来。
兰痕抢先一步打开,哧一下又笑了。
除了原来的内容,并无新添的字句。
不就是比重量谁轻么?我干脆利落地将信撕了一半。
兰痕目瞪口呆,“这一招……高明……”
大鹏的眼神也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撕下的尽是空白的部分,我倒是要看看那梵韬决如何应对。
一连几天,终于不见回信,这几日我得闲时,常苦思冥想他会出什么馊主意,后来才反应过来,这算是受到了精神惩罚。
我决心见面时将一切报复回来。
离开的前一日,子懿已能下床略作走动,他伫立在窗前,遥望幽道向阴司城延伸的方向,神色冷冽孤寂,眸子波澜不起,带着几丝怅茫。
我知道,他等于去了两次,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每一次轮回只有半世。
而今,他终于找到了,她已经是一堆枯骨。
我有些心虚,一直没有告诉他,是我吸尽了那位女仙的灵体,否则,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态度面对我。
“鬼君。”我轻步到他身后,他也未发觉,“卉娘暂且出去一两日,会有小弟来伺候你的饮食起居。”
他似乎一僵,迅速回过身来,直直地盯着我,“你要去何处?”
我这就需要寻思了,倘若告知他寂梧山一行,说不定他要阻挠一番,便放冷了语气,“一些小寨仗着地势易守难攻,嚣张跋扈,就连邀请也不赏脸,既然如此,本寨便亲自将好处送过去了。”
他的手有些艰难地抬起,将我拥在怀中,“你这一世,太累了,以后,我会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轻松日子。”
我垂睫,笑,“只要鬼君陪着我。”
呵,无忧无虑的轻松日子,我即便打下妖界江山,可以对安全无虑,又怎能做到无忧?子懿,你告诉我……
这一夜,我在极度困乏中入睡,继续着那个子懿从后面偷袭兰痕的梦。
一觉醒来,仍是什么也记不清。
这个梦太长,为了不耽搁,我便没有叩醒引梦石,打算回来了再看。
魔界与天庭有什么纠葛我没甚兴趣,不过是去弄一个明白。
寂梧山处于魔界与妖界交界处,分界线不偏不倚地从山峰中央经过,为了方便交流,避免请君入瓮的嫌疑,十万年前,当时的魔尊一斧头削平了山顶,从今以后,二界领导人但凡有要事相商,便在寂梧山顶聚会,已经形成惯例。
黑息寨已是妖界至东地带,与北部相去甚远,一大清早出发,将云的速度御到最快,也只能在午时左右赶到。
我昨夜被子懿折磨得够惨,再加上有些晕云,与兰痕说不了几句话,便浑浑噩噩地倒在云上,很快入睡过去,隐约有衣角不断拂过我的身子,很久很久,又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抚我的面颜,稀薄的温度还未感受到,便已消散。
“在我身边,你可以安然入眠,我很知足。”
高空寒风猎猎,这句话吻了一下我的耳朵,又倏而远去了。
暖意袭来,一件衣物盖到我的身上,我满意地哼哼,将衣裳提到下巴处,翻一个身,睡意十分香甜。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模糊的意识中,有人在唱《葛生》,声音缓沉哀凄,意境苍凉,含着久远的追思和怅茫,竟是十分的好听,让人整副身心都似要沦陷了进去。
葛藤生长覆荆树,蔹草蔓延在野土。我爱的人葬这里,独自再与谁共处?
葛藤生长覆丛棘,蔹草蔓延在坟地。我爱的人葬这里,独自再与谁共息?
牛角枕头光灿烂,锦绣被子色斑斓。我爱的人葬这里,独自再与谁作伴?
夏季白日烈炎炎,冬季黑夜长漫漫。百年以后归宿同,与你相会在黄泉。
冬季黑夜长漫漫,夏季白日烈炎炎。百年以后归宿同,与你相会在阴间。
一遍又一遍,我的梦境不断下沉,无休无止。
以为是子懿在唱,这比较符合他心爱女子的收梢,艰难地撑开眼睛,见着那线条完美的檀唇在缓缓启合,兰痕妖君长身而立,视线越过我望向天山交界处,神情一片惨黯,桃花眸中水泽闪烁,“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他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更加衬得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不愿归去的谪仙。
难不成,兰痕也在追忆谁么?他活了那么多年,在我之前,一定爱过其他女子吧?如今已是红颜枯骨,怎不教人伤怀?
我只是笑,静静地听了一会,起身来,将蓝衣披到他身上,“妖君莫要着凉了。”撩起袖子,为他拭去眼角溢出的一点晶莹。
不过是一瞬间,那些黯然全然不见,他颜若春风,勾了勾唇,握住我的手,轻柔却带着十足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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