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第198章 种菊(1/2)
午后。
明宗坐在御书房里,眼前摆的是清宁宫新送来的纸条。戴皇后和贴身侍婢对邹充仪的咒骂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
明宗脸色铁青,悔道:“我以为告诉她是你邹娘娘催我去的清宁宫,她能真的领你邹娘娘的人情,谁知道,她竟然这样恶毒!”
孙德福“嗐”了一声,道:“您是好心,打算让她们后妃相得,谁知道咱们这位皇后这样不容人呢——不过,算起来,邹娘娘才是您的原配,戴皇后心里防备她,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言辞刻毒些,皇后本人还是没说得太难听……”
明宗冷哼一声,道:“还不难听么?那么脏的大帽子兜头就扣过去。邹氏要真的现在已经回了宫,只怕片刻后就能被她叫去一顿训斥。不必过了今日,全宫的人都能知道邹氏狐媚惑主之名!”
孙德福撇撇嘴,自语道:“她才不敢,她得顾着自己的名声呢!不过,一顿狠骂臭损,邹娘娘是绝对逃不掉的……”
明宗看着纸条,恨声道:“这个兰香尤其可恶!德福,你记着她,有朝一日,朕要狠狠地收拾这个贱婢!”
孙德福点头称是,看似顺口一般,又道:“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名字,兰花啊,多高雅的物件儿!”
明宗心中一动,看着孙德福,意味深长地笑了:“德福,你这是收了紫兰殿的好处了吧?”
孙德福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圣人真是圣明。紫兰殿那边给老奴送了可漂亮的一个荷包来,问您最近可去玄元庙?”
明宗故意板起面孔,问道:“光荷包?里头就没点儿别的?”
孙德福又一躬身,腆着脸笑道:“怎么可能没有?是一件儿蜀汉时期的古玉,润得哟,老奴瞧着,比圣人身上的,还要好。贪心一起,就没收住——圣人,老奴好容易贪赃一回,您可不带要回去的啊!”
明宗哈哈大笑,随手抓了一把毛笔,狠狠地扔过去,笑骂:“脸皮厚得你!”叹口气,笑着站了起来:“既然你收了人家的东西,那朕就赏给你个面子,今儿晚上就宿在那里了。你去献殷勤吧。另外,让洪凤去瞧瞧邹充仪,问问她,阿娘那里她最近遣人去过没有?前儿阿娘念叨她来着,朕昨晚忘了告诉她了。”
孙德福应是,却又不动弹,微微皱起了眉,问:“圣人,最近来找老奴的,可不止紫兰殿,您不去别处看看?”
明宗稍稍思索,好奇起来:“谁啊?值得你这么当事儿似的说?”
孙德福脸色还真的严肃了不少:“裘昭仪。”
明宗听了,脸色一沉:“她还有脸来问朕?不过是阿娘多疼了沈昭容一分,她就敢公然在宫里打狗骂鸡,还敢当着满殿的下人砸东西!她那是砸谁呢?砸沈昭容,还是砸阿娘?她不想想,她才进宫时,阿娘是如何地疼惜她?余姑姑是怎样地护着她?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不成还是朕和阿娘对不起她了?”
孙德福摇摇头,肃然道:“问题是,前几日,裘昭仪刚刚遣漠漠回了趟裘府,是打着给太夫人送东西的名义去的。不过三日,就派人来问我,圣人最近常去看哪位姐妹。这话,恐怕不是裘昭仪自己要问,只怕是裘家要问,也不一定啊。”
明宗冷笑一声:“三舅舅还没走,家里不会问!”
孙德福叹口气:“三舅爷也难啊。上次邹充仪说,想也知道三舅爷在家里有多头疼。这话还真没错。太夫人和大舅爷天天一起商量怎么让裘昭仪能占上这个空出来的三妃位置。三舅爷苦劝了多次,那二位都听不进去。裘昭仪应该是没脸去找太后娘娘,才转而把主意打到了您头上。若是您不去,老奴担心,裘昭仪会横下心来,去找太后娘娘闹。太后娘娘前头一年都断断续续地生病,可再也经不起她那种伤人心的吵嚷了。圣人,您就当是替太后娘娘挡灾,委屈委屈自个儿,去一趟绫绮殿吧?”
明宗默然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德福,你是个好人。朕听你的,今夜去绫绮殿。”
孙德福松口气,笑着低声解劝道:“圣人,别难过。人都是得慢慢相处,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您看,您以前不是也觉得邹娘娘烦么?可现在相处得走了心,就知道了,那个样儿的人,才是您最贴心最舒服的人。以前,您不是也觉得崔修容是个难得的知己么?这不,也得再多多地相处,才知道,这一位,也不是全无心计的么?以前,您看着沈昭容单纯可爱,可现在,不也觉得,太单纯太直接,一旦有事情,就十分不好面对了么?所以说啊,人,尤其是女人,万万不能真的让您放太多的信任和情感进去,累!特别累!”
说着说着,孙德福便开始叹气。
明宗听他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在劝自己,分明就是在感慨花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德福,是不是又想起你心里那个女人了?”
孙德福面露尴尬,低下头,也低下声音去:“圣人又打趣老奴……”
明宗敛了笑容,叹口气:“德福啊,就是你邹娘娘那话,有什么样的主子,教什么样的奴才。”边说,边站起来往外走,路过孙德福身边时,竟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德福苦笑,低头,甩开拂尘,声音高了起来:“圣人起驾!”
明宗的圣驾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去了绫绮殿、然后宿在那里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明宫。
就连紫兰殿的崔修容都听说了,沉吟片刻,问床前服侍的阿珩:“东西给了孙德福了?”
阿珩点头,低声道:“孙公公收了,拍着胸脯说,不出三日,圣人必来。”
邵宝林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笑道:“姐姐别多心,听得说,前几日裘昭仪那边的人回了趟府,圣人此去,必是看了太后的面子,并不是拿着她来震慑姐姐。”
崔修容淡淡一哂,漫不经心地道:“我凭什么多心呢。其实我早就绝了争宠的心,只不过家里最近催的急,没法子,得在圣人跟前露一面,让他对我阿爷稍稍宽和些,罢了。”
邵宝林笑了,竟然挥手斥退阿珩,方低声打趣道:“姐姐又说口不应心的话了。前儿不知道是谁,听说圣人去了掖庭,就气得自己哭了半宿?”
崔修容脸上微微一红,却不肯就认,笑骂道:“你瞧瞧你那一脸坏样!这坏丫头,敢是早就憋着钻到我殿里来,好欺负我的吧?”
邵宝林笑眯眯地:“姐姐还真猜着了!打程充容没了,我就一直想要过来,可惜您这里顺势就封了宫,连凌婕妤都赶走了。要不是那些下三滥动手坏了您的好事,我还真挑不着机会进来——从这个角度上说,我都想谢谢那些没脑子的东西们了!”
崔修容脸上恨意一闪,冷笑道:“早早晚晚,你有谢她们的机会!”
邵宝林深深地看着崔修容,仍旧笑眯眯地:“姐姐莫忘了罪魁就好。”
崔修容的脸忽然有某种程度上的扭曲,也笑了起来,当年淡然无争的那一股仙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和刻薄:“当然,我谁都不会忘。”
七日后,沈迈忽然传信入宫:“女官花期染病离世。”
消息是直接送到御书房和幽隐的。
明宗看着消息,再抬头看看莫名所以的孙德福,微微一叹,把纸条递了过去:“德福,不要伤心。”
孙德福心下一颤,接纸条的手便伸不出来。
明宗再叹口气,放下纸条,低声道:“朕给你两日假,你出宫去看看吧。”
孙德福只觉得小腿一软,颤声问道:“可是,可是花期她……”
明宗轻轻点头。
孙德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半天,才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跪好,给明宗磕了个头,木然道:“老奴身子不适,歇一日就好。出宫就算了,外人看见,会胡思乱想。”说完,自己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往外走。
洪凤在御书房门口瞧见,大吃一惊,不顾嫌疑,连忙上前把孙德福一把抱住,只见自家师父竟然顺势一软,晕倒在了自己怀里!
明宗一愣,连忙挥手:“送你师父回去,今日这里不用你伺候,好好服侍你师父便是!”
洪凤忙感激地连连点头:“谢圣人!谢圣人!”
一旁早有小内侍们拥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抬了孙德福去了,洪凤忙着人去请王奉御。
幽隐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桑九长出了一口气。
横翠却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不过三息,一院子的人都听到,她房里传来一阵嚎啕大哭。
邹充仪呆坐在案前,恍惚半晌。
温柔的花期,懂事的花期,勤快的花期,聪明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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