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怀表（2/2）

以前素叶来西臧，大多数走的都是旅游景区，在拉萨待的次数最多，像这次这样深入山区的行程，还从来没有过。</p>

下了飞机后，她能感受到的就是在北京享受不到的清新空气，虽说这个季节在藏区很冷了，但白天的阳光很充足，似乎，在面对这样灿烂的光线就已经成了心悦的事。</p>

到了灾区，素叶便无暇顾及天空有多蓝，白云如何像是棉絮一样铺开的盛景，更没心思去享受人与大自然的融合，不想去感受大自然神奇的治愈力量。</p>

入眼的都是满目疮痍。</p>

四处倒塌的房屋，因为地震而形成地面的巨大裂缝，有孩子的哭喊声，有解放军官兵的身影，有医护人员忙碌的脚步声。</p>

更让她感到震撼的是，藏区孩子们的眼睛。</p>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正如她在资料上看见的一样，令人揪心。</p>

任务就这样下达下来了。</p>

除了来自北京的心理专家外，还有其他地区赶赴来的心理辅导员，灾区共有一百多名儿童，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仅有三岁。因为素叶等人来自全国权威心理诊所，所以他们五个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再加上素叶原本就是组长的身份，到了藏区后便迅速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心理团队，来应对各种各样的心理难题。</p>

她将灾区的孩子进行分类，失去父母的放在一起，失去母亲的放在一起，失去父亲的放在一起，父母健在的可以做轻微的心理介入。然后再按照年龄、性格、性别等因素进行分类，平均给各位心理医生，每个医生手里大约会有四五个孩子。</p>

来到了藏区，素叶才知道，人原来可以这么忙，时间可以这么被细分，也终于感觉到，从前叫嚣着忙和累那实为矫情，来到这里才会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时间不够用。</p>

这里的孩子经历过生与死，心灵上遭受了太大的创伤，又因为之前发生过疫情，所以还要承受身体上的苦痛。</p>

素叶手里的孩子，有个三岁的男孩儿，剩下的都是四五岁的年龄，他们还不大会说普通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素叶手比划跟他们沟通，除此之外，她也尽量学一些简单的藏语，希望能够进一步帮助他们。</p>

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儿达瓦，是最怕生的一个。她会的普通话最少，刚开始对所有人都很抵触，甚至还咬伤了方倍蕾，最后素叶接手了。</p>

跟达瓦接触是个考验，素叶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她的进攻，后来素叶发现她因为失去了父母而变得缺乏安全感，只能用一种进攻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所以她看上去很是躁狂。</p>

尤其是灾区的记者比较多，记者一工作，摄像师们都会跟着，所以达瓦变得愈发不安。</p>

素叶在找出她的问题后，便将她安置在比较安静的地方。她想着怎么跟达瓦建立感情的问题，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给她折的青蛙，灵机一动。</p>

在这个时候纸张成了珍贵的东西，幸好她随身带了个笔记本，是用来专门记录这段时间在藏区工作进展情况的本子，撕下来一张，然后坐在离达瓦不远的位置，专心折起了纸青蛙。</p>

达瓦刚开始只是警觉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有点好奇了。</p>

等素叶折完了后，冲着她扬了扬，然后将纸青蛙放在了地上，手一按，青蛙就往前蹦哒了一下。</p>

藏区的孩子原本玩具就少，而这种折纸的玩意儿很多又都是中原人会的，许是达瓦之前一直没见过，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蹭过来。</p>

见状，素叶知道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便继续逗她。</p>

达瓦一点点地靠近，最后，胆怯地伸出手指。素叶示意她怎么做，她学的很快，纸青蛙在她手里就一蹦一蹦了起来。</p>

达瓦咯咯笑了。</p>

听见笑声后，素叶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这里的孩子很容易满足，只是个纸青蛙就能让她重拾笑容。</p>

可好景不长，就在达瓦玩得正开心时，她管辖的其中一个男孩子跑上前一下子抢走了青蛙，达瓦哇哇大哭。</p>

素叶知道那孩子，由于失去而变得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灾区每次来支援物品，他总会想法设法争夺。便又折了只纸青蛙来安抚达瓦，待达瓦安静下来后，她又开始试图跟那个孩子沟通。</p>

就这样，刚开始状况百出。</p>

白天还好办，但到了晚上，总能听见孩子们在哭，别的孩子一哭，她手里的那个三岁男孩儿降 措 也哭，她看守的全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三岁男孩儿降措也哭，哭喊着要找妈妈。</p>

素叶便成宿成宿哄着他入睡，渐渐地，降措也有点依赖她了。</p>

等所有孩子入睡后，素叶才能阖上双眼。</p>

来到这里后，大家似乎都忘了失眠的滋味，白天太累了，晚上还有可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睡觉成了奢侈的事。</p>

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候。</p>

她到达灾区的第三天，年柏彦给她邮寄的包裹也到了，里面的东西着实帮了她很大的忙。有毯子、有穿的，还有吃的，她将这些都分给了孩子们，有很多都是孩子们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所以一时间孩子们的幸福指数飙升。</p>

孩子们会拿着可口的鱿鱼干在阳光下大口咀嚼，也会穿着宽大的衣服在灿烂的光线中跳舞，他们还举行了篝火晚会，孩子们又唱又跳的，暂时忘记了悲痛。</p>

而这段时间，年柏彦的短讯总是有的，他知道她没时间接电话，所以都是以文字的形式加以问候，而素叶，回复他的都是在藏区的照片，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每次都迟疑很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照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p>

这么多天，她忙于帮助孩子，自己的悲伤似乎退化了不少。</p>

也许丁教授说得对，时间是抚慰悲伤的最好良药，大自然亦是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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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p>

这座城的夜空跟藏区不同，看不见璀璨的星子，只能看见长窗霓虹。</p>

年柏彦忙了一天，等回到家后看了一眼手机，对方发过来的还是一张照片。他没闹没气，反而唇角的弧度变得柔和了。</p>

他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她眼里的温度是热的，樱唇上扬，坐在一根已经成为枯木的胡杨树根上，看着不远处正在嬉闹的孩子，很显然是有人抓拍了这一幕，也许是记者，从角度看，孩子是主角，素叶是配角。</p>

可在年柏彦眼里，素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p>

她围着藏区的彩色围巾，宽大而温暖，头发半包半散着，慵懒而随意，阳光看起来很好，使得照片的色彩变得丰富起来。</p>

才几天的功夫，她黑了，也瘦了。</p>

年柏彦看着心疼，却又从她眼角的笑纹中得到安慰。</p>

起身，将手机连接电脑。</p>

每次他以文字问候，她回复给他的就是在藏区的照片，他每次都能从照片中读到一些信息，也看着她原本愁眉不展的脸渐渐笑靥如花。其实，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问问她好不好，会不会觉得苦，又或者想问问她，有没有想他。</p>

但他又怕会破坏这种默契，至少现在，他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得到她的消息，也是很好的。</p>

所以，从她发来第一张照片起他就决定，将这些照片收集，然后洗出来，等她回来，这也将是一份难忘的礼物，而等到她老了，再看着这些照片回忆起在藏区的日子，也会很有感概。</p>

在将照片存档后，他又一张张重头翻看。</p>

每一张的素叶，给他的感觉都不同。</p>

忧郁的、孤独的、沉默的、冥想的、忙碌的、苦恼的、严肃的、生气的、悲伤的、快乐的、欣慰的……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种多样的情绪，并且，将这些情绪聚结起来，一张张地看，总会有不同的领悟。</p>

看完素叶的这些照片后，年柏彦的手指顿了顿，点开了隐藏的文件夹，里面的照片，令他寒了眉梢。</p>

是曾经被石城死攥在手拿来威胁他的照片，被坤哥的人如数搜到。</p>

全都是素叶小时候的惨状，每次看到，他的心都在滴血。</p>

他想要找出这个凶手，就要去一遍遍翻看照片，然后，再一遍遍承受小小的素叶被*糟蹋的痛苦。</p>

照片中都是以素叶为重点，线索很少，但年柏彦不相信一点线索都搜不到。</p>

只是，每次在他翻看了这些照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恨不得将电脑砸了。</p>

这一次，已经是他第七次翻看这些照片。</p>

忍着满目疮痍，忍着心像是被刀子拉扯的痛，忍着愈发强烈的杀人*，他看得愈发仔细。一张一张地翻过，他几乎听见了素叶在哭喊着，在喊疼，在喊救命，小小的她像是砧板上的肉，无助、迷惘、恐怖和绝望。</p>

年柏彦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眼里的暗沉越来越明显。</p>

英俊脸颊冰冷地紧绷着，还有他的唇，与下巴形成了锋利的弧度，两眉之间的寒意亦令人望而生畏。突然，光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住了。</p>

他暂停了动作，锁定了眼前的这张照片。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又迅速地看了其他照片，没什么发现后，又重新将视线落回这张照片上。</p>

这张照片的角度有一点点的偏移，拍到了一面镜子，很小的镜子，之前他没有注意到，就在刚刚他的目光扫过照片上的镜子，那镜子里面赫然映照出一只怀表，一只，精致的怀旧型怀表。</p>

*****补上昨天的一千字，七千字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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