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选曲(2/2)
“这样的结果,对他们辛苦维持的日子可谓是雪上加霜。咱们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或许这就像旱倒在地的青苗,哪怕只得了一瓢水,也就正好将生气扶起来了。”王炽果然撩袖坐回桌旁,嗓音压轻了些地又道了句:“何况这样的机会,咱们也不是常有的。”
阮洛满眼疑惑地望向王炽。
他记得刚才歌女和抚琴老者从门口走过时,王炽追着歌声而去的目光,熟悉而久远的曲调,的确能引人怀念,何况这个异地歌女掌握的一种曲风,是王炽曾经最珍爱的一个女子常唱的那种,这种曲调如今再现,对王炽的诱惑当然是极大的。
可与此同时,他又隐约能看得出,王炽意向于听曲、但恐怕不止是听一首歌曲那么简单。当歌女返回,走入店内来时,王炽看她的神情已比最初那会儿冷静许多。
然而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琢磨不出个仔细来,只能暗道一声:帝王的心思岂可轻测?然后无声陪坐于一旁,等着接下来看个究竟。
在他人正兴致勃勃讨论着某件事情时,半路上插嘴可是不太斯文的事,王炽刚刚才在书店里自称读书人——其实这种说法倒也挺适合拿来遮掩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常在议政大殿上与诸卿“切磋”口舌之能的陛下虽然不喜在众声喧哗中抢话,但只要被他捉到说话的间隙,得以参与群议,往往可以一语拿住议题要害,扭转整个议论长局,让自己占领主发言官的位置。
“绮丽词儿酥腻调调,听得多了也就是一个拍子,偶尔能听到一些京都水土养不出的声音,不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么?”
在厅中众人的议论声堆叠到一个鼎沸处,突然出现一个间歇的人声空白段,而那卖唱的姑娘被眼前“热议”的食客惊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时,王炽的声音厚实而平稳地传出。那一刻,仿佛这厅中这所有人之前的片刻里一齐噤声,皆是为了等他这声音似的。
环境陪衬恰到好处,倒也叫这话如锋入隙,那些个刚才还各自据理高谈的食客都听得明白了。
王炽一语将众人讨论的核心问题掀了个面儿,有几个人已经明白过来,但所有人都没有立即接话,因为在他们看来,王炽阮洛这一行人也陌生得很。而他们刚才能够近乎吵闹起来一样的大嚼道理,大抵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是相熟的街坊素友。
王炽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或者应该说,他在意的要点不同,此刻能令厅中所有人暂时安静下来,即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目光快速在厅中数人身上掠过,只见他们虽然一时间都未说话,但一齐朝自己看来的目光中满满装着的都是话,有着各种质疑与猜忌,王炽则只是微微一笑。他的视线在那个从进门来开始,就一直微垂着皮肤起皱松弛的上睑,似乎有意避开一切陌生人注目的抚琴老人身上稍顿,最后落定在唱歌的姑娘年轻光洁的脸庞上,轻含笑意地道:“你主要会唱哪几种曲牌?”
“曲牌?”唱歌姑娘说话的声音比唱歌的嗓音更低弱,分不清她含在嗓子眼里头的,是怯懦还是不懂。
王炽稍一凝神,从印象中拣了几个名气极盛的曲牌,缓言问道:“‘江南六字拍’、‘逍遥曲’、‘美人谣’、‘夜眠花醉’,这几个曲牌,你会唱么?若只是会唱其中一首的片段,也是可以的。”
事实上,在如今大行商道的京都,只要是能生钱的买卖,都有做大的机会。而能惹人掏钱的买卖,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能取悦人的口味,这里头自然包含精神和肉ti两个方面。而宛转勾人魂儿的歌声,属于能取悦人精神的一种享受。
在京都发展了十来年,歌女行当已经很成熟了,除了有几大歌班轮转献唱,出现在一些富户家的寿宴或者喜宴上,还有一些零散驻场的歌女,只要嗓子天生生得好,赚个温饱钱并不愁。而为了收入能更多些,即便是未经过专业培养的游方歌女,也会特意学一些著名曲牌里的段落。
王炽每日里国务繁忙,对一些在京都传唱率极高的大名曲牌,其实也只是徒有了解,并未每一组都完整听过。然而能传进国府,令他在百忙这种还能看一眼,留有印象的曲牌,那名头可不是轻巧的。
王炽随口丢出的这四组曲牌,每一曲无不是名震京都、传唱八郡的“大曲”。并且正巧这四组曲牌各具代表,立意鲜明却又丝毫没有重叠的地方。他只是能顺手拈来般丢出这四组曲牌,已叫旁人对他的身份更为好奇,各自心底更觉惊讶。
但不知,如果让此刻四周这些用微异目光看向他的人,知道他也是信口一溜,并未全盘听过——身为一国主君,他竟连自己坐镇的都城里传唱率最高的曲牌都没工夫听完整过——不知这些人又会作何感想?.qingsongdu.</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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