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第246章 :争河桥慷慨多悲歌(十七)(1/2)
“主公!”赵贵、于谨、李穆等齐声喝道,还想力劝。
“高澄既然是诈死,他现在身在何处?!”宇文泰忽然提出一个关键问题。如果高澄真的是诈死,为何还不现身?他所在之处或许反倒是生机。“侯景又在何处?”宇文泰这时方才明白为什么侯景力阻他攻入河阴城中,现在看来反倒是在给他留生机,只是当时不好明说而已。如此想来侯景心里还是想给自己留后路的。
“赵贵何在?宇文黑獭何在?”
还没等来得及仔细分析,又传来大声喝问,声音几乎已到近前。
“宇文黑獭在此!”赵贵已经挥剑率人迎了上去。
“元贵!”宇文泰下意识地一声大喝追上去,却被李穆、于谨合力拉了回来。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赵贵的影子消失在雨幕中。
“将军……宇文黑獭……”远处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西贼赵贵……”还有一个声音。
于谨死命拉着宇文泰仔细谛听,方才道,“主公,只有陈元康对元贵兄恨之入骨,必要找到元贵兄。若是陈元康在河阴城中搜寻元贵,那守城门的又是谁?”于谨双眸灼灼地盯着宇文泰。如果是侯景,那么或许就是脱困的机会。
宇文泰没说话,远远地看了一眼赵贵背影消失处。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苍白无力,现在有一个念头终于在他心里强烈起来:他一定要逃出河阴城。只有逃出河阴才谈得到后面的事。
“去瓮城!”宇文泰转身仗剑而行,向着瓮城方向而去。
于谨和李穆带着人跟在后面。
这时天色渐暗,雨势渐小,若是等到天黑下来,相信会是一个好时机。
果然如于谨所料,瓮城处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凭直觉几个人心里都豁然一亮。
尸积如山,几乎都是西魏军的尸体,让人寸步难行。踩踏着自己将士军卒的尸身,宇文泰、于谨、李穆以及西魏军所余者个个心如刀绞。人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然而生机就在眼前,只要冲出瓮城,出了河阴城的城门,就有望回到金墉城。
去路如同来路,一样是异乎寻常的顺利。等到出了河阴城尚且不敢相信已经是死里逃生。宇文泰下令集结剩余,所余不过数百人而已,急急向着金墉城的方向而去。
月明星稀,夜色已降临,这时细雨如丝,天空渐趋晴朗,被甩在身后的河阴城显得安静异常。
河阴城头,看着宇文泰一行远去的侯景默默无语地伫立良久。直到听到有人回禀,“武卫将军来复命”,他才转过身来。看着儿子武卫将军侯和也走上城头,由远而近。
侯和走到父亲侯景身边,下意识地也向远处瞧了一眼,并不避讳两个髡发黑衣人,向父亲低语道,“阿爷就这么放走了宇文黑獭,又让儿子放走了赵贵,大将军若是知道了当如何是好?”
侯景忽然被儿子的话刺得心头一痛,盯着侯和怒道,“如何是好?尔只知相问,不知自己思量吗?”
侯和被斥责得一怔,没想到父亲忽然脾气大发,尽管心中不满,但拙于言辞,便不语了。
“竖子自己必也如此。”侯景低语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儿子侯和听的。
侯和有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夺了几匹马,宇文泰、于谨、李穆向着金墉城奔去。那几百将士军卒能有马骑的紧随其后,大部分没有马也丧魂落魄如没头苍蝇般地紧紧追随。西魏军至此已是胆气丧尽了。
“丞相,前面有人!”忽然听到不知是谁的声音。
宇文泰渐慢下来细看,趁着明亮的月光能看清楚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东魏军士卒。最前面的将军骑黑马,身姿挺拔,盔明甲亮。宇文泰忽地心头一颤。
此处刚刚离开河阴城不远,距金墉城尚远,又是以逸待劳,以多敌少。难道真要丧于此处?
那黑马将军慢慢地策马向前,他身后的铁骑也跟随着,黑压压地向着西魏军的几百残兵败将包裹而来。
马蹄缓慢从容,终于他到了眼前,明月清辉洒在兜鍪下的那张脸上,借着明亮的月光以及他身后涌上的士卒举着的火把,这张脸清楚地出现在宇文泰眼眸中,让他看得格外清晰。
宇文泰心头一跳,这其中竟然有说不出来的兴奋感。
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生气勃勃,果然就是高澄。
“姑父欲往何处啊?”高澄微笑着,有些慵懒地问道,略带着些猫捉老鼠的戏弄感。一边问一边扫了一眼宇文泰、于谨、李穆三个人。
自然不用说,三个人都是遍身血污,盔歪甲斜不成样子。宇文泰的兜鍪更不知何时已经丢掉,现出凌乱的发髻,狼狈之态一望便知。
宇文泰深深吸了口气微微闭了双目,然后慢慢又呼出,再徐徐睁开眼睛,眸子定定地盯着高澄,“澄弟既然已在此等候,我无话可说,无非是取我性命而已,澄弟请便。”
高澄的绿眸子冰冷地盯着宇文泰,看他心灰意冷地坦然向他请死。他是吃准了他必不会杀他吗?因此才有意做此态给他看?高澄身后的铁骑人人都盯着眼前的西寇残兵败将,似乎是恨不得生吞活剥。
“赵贵射我一箭时姑父是不是也盼着我死?难道早想到有今日?”高澄手中没有利刃,没有弓矢,看着宇文泰等着他回答他。既然他此时已经甘心就死,岂不是早知有今日?
他清楚地看到了宇文泰眸子里亮如星光之处轻轻地荡漾,眼波中起了涟漪,又慢慢地平复。两个人都盯着对方,看着对方的眼睛。无论是东魏铁骑还是西魏残勇,这时都鸦雀无声。
宇文泰忽然笑了,有些悲凉。反问道,“大将军心里就是如此以为?”他没有一句解释,语气里也略带着些玩笑般的讥诮之意。眉梢处的狂放不羁猛然让高澄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的建康,长江边初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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