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山气日夕佳（1/2）

卫昫眉头紧皱，一脸凝重地坐在姜简的床边。 看着昏迷不醒的姜简，他突然想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离自己而去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听着姜简均匀的呼吸，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被他看做那个人的替身的女子跟那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那个人姿容清丽，飘摇若仙；眼前这个女子却是生得妖娆妩媚，鲜艳明丽。可即便是两人毫无相似之处，他却仍觉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有着那个人气息。

太后娘娘缓步走到陪在姜简床边的卫昫身旁，偷偷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姜简，压低生音对皇上说道：“皇上，你过来一下，哀家有事要同你讲。”

卫昫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心中已经将太后娘娘要找他商量的事猜出了个**分。可即便再怎么不想同太后娘娘谈及此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面对才是。他冲太后娘娘点点头，轻轻放下拉着姜简的手，起身扶着太后娘娘去了外间。

太后娘娘拉着皇上坐到榻上，看着自己身边已经是一个大人模样的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半响没有说话。皇上见太后娘娘沉默，自己身为晚辈，又有错在先，也不敢率先开口。两个人就一直这样静默着，屋子里气氛尴尬得连空气都结了冰。

过了一会儿，还是太后娘娘率先打破了沉默：“皇上，你真的心意已决了吗？”

“是，母后，朕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虽是说着信誓旦旦的话，可卫昫却莫名得感到心虚，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母亲那双写满了祈求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高高在上，西平八稳。无论是与后宫之中的妃嫔们明争暗斗，还是面对父皇突然暴毙的打击，母后从未有过任何软弱或是祈求的神态。对他而言，母后一直是世上最为坚强的所在，无时无刻不在给他力量与信心。可是今天，面对自己的决定，这个坚强的母亲形象一瞬之间轰然倒塌。他这才发现，原来母亲早已不再年轻，两鬓之间早有华发。

看着太后娘娘疲累的样子，又想起她从小到大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卫昫有些不忍心，甚至心中那个决定开始动摇起来。可最后，朝堂的利益还是战胜了他对太后娘娘的亲情，没有再更改的余地。

太后娘娘听了卫昫的话后，一双眼睛瞬时便噙满了泪水。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因为她突然发现，当初那个让她抛弃所有，孤身入宫十几年的理由竟是那么的荒唐。可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甚至还害了自己的孩子，让他永远都无法名正言顺地喊那个人一句“父亲”。她回过头，隔着纱橱望着里屋仍在昏睡的姜简，突然有点嫉妒她，就像当初嫉妒妙音娘子一般，嫉妒她们轻而易举地便能收获幸福。

不，不对！她突然又想到妙音娘子与姜简并不一样，妙音娘子虽然得到了心爱之人，可她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从来都是不见天日地被先帝金屋藏娇，甚至连亲生骨肉也要交给旁人抚养。可姜简呢，皇上亲口许诺要将她立为皇后。为了她，还不惜与沐氏乃至整个朝中元老旧臣翻脸。这个女人何德何能，竟能让皇上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若真的让她坐上皇后的位子，那她这么多年为了天下与沐氏的牺牲又算得上什么？！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不禁暗暗握紧了笼在袖中的双手：“皇上，你不能这样做。列祖列宗有遗训在上，即便你是皇帝也不能违背。若你嫌柠儿太过跋扈了些，不是还有槿儿吗？她性子柔和，人又聪明，你平日里不是总对她夸不绝口吗，若立她为后，岂不也是……”

“母后。”皇上打断太后娘娘的话，“为君者，当一诺千金。朕立莺仪为后之语已出，怎能出尔反尔，岂不叫天下人看朕的笑话？”

“皇上，难道你以为立了莺仪为后天下人便不会看你笑话了吗？！哀家告诉你，到时不仅天下人会笑你年少自傲，藐视祖宗，恐怕朝堂之中的元老重臣们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一番言辞激烈的训斥后，太后娘娘又稍稍放软了态度，“你就听母后一句，收回成命吧，何必要同那群老朽过不去呢？若你真喜欢莺仪，大可以封她为皇贵妃，为何非要把那个本属于沐氏的后位给她呢？”

“母后，正像你说的，那群元老重臣对沐氏的后位十分看重。朕就是要用沐氏杀鸡儆猴，让那群倚老卖老的老朽们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是朕说了算的！”卫昫目光炯炯，满脸坚毅的神情，“母后何必如此，今日就算不是郁氏，换做旁人朕也会将这后位给她。对朕而言，这后位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打击前朝的工具罢了。这一点，不还是母后教给儿臣的吗？”卫昫说着低头苦笑一声，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里明显有泪水涌动：“母后，你知道的，从我失去她的那一刻起，天下所有的女子对我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说罢还不等太后娘娘反应过来，便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禧合宫。

听了皇上的话后，太后娘娘心里一惊，无助地瘫在了榻上。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一直未能释怀。也对，亲手将心爱之人当做权利斗争的工具献给旁人的屈辱，天下有哪个男人能轻易忘却呢？

寒阙天，长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