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痛别（1/2）

淅淅沥沥的春雨伴随着忽尔响亮忽尔沉闷的雷声绵绵不断，草儿在墙角边茁壮起来，蔓延开来，青青的一片；马路旁的梧桐树儿和中河边的杨柳条儿，点点绿意甚是迷人眼儿；鸟儿在枝头欢蹦乱跳，清脆的歌喉无休无止。

小洁忙于处理房子、店铺和货物的事儿，来与阿明相会的日子比以往少了许多，阿明不免有点惆怅。

这一天晚上，是冬萍儿子的五七日，阿明与小燕约好去陪冬萍。

其实小孩死后做不做五七无所谓，但冬萍太想念儿子，非要做一下，只是免了摆忏1，大家也随着她的想法。

冬萍也许累久了，加上心里头悲伤，脸儿消瘦了许多，脸色也白潦潦的没有容光，眼角一抹泪痕依稀可见。她的头发没有精心梳理，显得有点蓬乱和少光泽，小巧的嘴唇没涂口红，有些干涩。阿明不忍心看她这张憔悴的脸儿，当她与他直面时，便低下头或转过脸儿去。

小桌子放在楼下的门旁边，桌儿上放着一张小靠椅，靠椅上撑着一把黑雨伞。那椅子上摆着冬萍儿子穿过的衣裤，桌上放着遗像、灵牌、燃着的红烛和几盘成单的祭品，桌前的地上放着一双她儿子的皮鞋和袜儿。离开桌子半米多的地上有一只盆儿，里面的沙泥上插着黄香，和燃烧的纸钱的烟儿一起袅袅地飘散开来。一盏白炽灯在夜风里晃来晃去的，在墙头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有些吓人。

老天爷还算照顾冬萍的，没有下雨，但天阴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越来越深了，风儿虽然没有冬天里的刺骨头，但春寒的风儿依然带着丝丝冷意。

大家坐在灯下谈天。

小燕：“冬萍，你打算什个时候回四川老家去？”

冬萍：“过个三四天吧。”

阿明：“冬萍，你是在杭州土生土长的，舍得下？”

冬萍：“没办法，大人都七十多了，我姆妈有严重的糖尿病，我阿爸在受审时，受冷发热，得上了哮喘病，他们一天不如一天了，少不了我照顾。”

阿明：“你阿爸姆妈是开除党藉、军藉‘双开’的，没有养老金、医保，你又没工作，那日子急个套过？”

冬萍：“自留地上种种菜，养些鸡鸭，拿到镇上去卖，不会饿死。那村子离镇上不远，我也可以去饭店、商店里找个生活做做，日子可以混下去。”

小燕：“那地方山村角落头，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了，如果是我，绝对住不了一个月。”

冬萍：“如果没大人，那是住不长的，可是要照顾大人，慢慢就会住惯的。”

小燕：“那你不想再找对象结婚了？”

冬萍：“没心思考虑这个。”

小燕：“那你老来急个套办？”

冬萍：“到时再说吧。阿明，小燕条件好，送我白纸包儿我也就不客气收下了，你现在真正失业了，自家要交保险，还有女儿的生活费要交出，日子也不好过，送我那么多我实在不敢当，我最多收你201块，还有18块你拿回去，存点起来，将来踫到合适的女人，成个家，也少不了钞票。”

阿明：“冬萍，我上次已跟你说了，我是没啥个钞票，但这点钱儿还是拿得出的，你不收下，就看不起我阿明了，那我会很难受的。”

小燕：“冬萍，阿明送你是一片心意，多多少少在其次，你是需要钱的时候，就收着。”

冬萍：“阿明苦竹滴滴的，我总感到不好意思。”

阿明：“你我从小一起大起来的，有啥个不好意思？冬萍，你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回去？”

冬萍：“飞机贵，也只能坐到重庆，离南充还有不少路，我坐火车回去。”

小燕：“那要坐多少时光？”

冬萍：“将近45个钟头吧。”

小燕：“那吃都吃力煞了。”

冬萍：“那时光钞票不当钞票用，现在好省则省。”

阿明：“那你车票买好后，告诉我一声，我送你。”

冬萍：“不用，不用，我自家好走。”

小燕：“你七包八包的，如果是白天，我同阿明来送你；如果是夜里头，就阿明来送你。”

冬萍：“大概早晨5点多有一趟到cd的。”

阿明：“那最好了，我出租车跑一趟，也好帮你拎拎包儿。”

冬萍：“那就麻烦你了。”

阿明：“出在自家手里，路又不远，跑一趟而已，说啥个麻烦不麻烦的。”

聊着话儿，午夜12点到了。大家上过香，冬萍照着邻居大姐的话，拿了张锡箔纸儿在灵牌前晃了几晃，然后贴近放了，那小纸儿被风一吹，就粘吸在牌儿上了。

“儿子！你回家来了！回家来看我了！”冬萍顿时放声大哭。

冬萍悲痛欲绝的样子，阿明、小燕等人也禁不住掉下泪儿来。人死了不能复生，大家纷纷劝慰她。熊熊的大火烧了起来，映红了整条弄堂。除出遗像，冬萍儿子所穿过用过的东西都被扔进了火中，片刻间化为灰烬了。

三天后的凌晨，阿明开着出租车送冬萍到了城站火车站。月亮星星暗淡下去了，天还没全亮，晨风吹向站台，冷飕飕的。他帮她把东西拎上车，安顿好了，便站在车旁。冬萍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淌下眼泪来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阿明再也抑制不住伤感，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冬萍伸下来的手。

“冬萍！”

“阿明！”

“我会想你的，不要忘了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不会忘，永远不会忘！”

“到了老家，给我电话。”

“我会打你手机的。”

“你要保重，我还想看到你！”

“老天爷如果给我们有缘分，还会看到的！”

火车呜呜地鸣响了笛，车轮缓缓起动了。冬萍一边抹眼泪，一边朝阿明挥手。阿明眼里翻滚着泪花，跑上前去，再次紧握住了她的手。

“天鹅肉！癞蛤蟆爱你！”

“我也爱你，癞蛤蟆！”

火车消失了，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晨曦里，鸣笛的声响隐隐约约传来，此刻阿明听来，无比的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