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奶糖(1/2)
周扒皮见天色不早了,无奈向邻居借了榔头、凿子,乒乒乓乓撬起门来。
正撬得气恼,瞥见莲子出了门来,周扒皮把凿子假意朝老缸头脚旁边掼去,唾沫横飞,斜乜着莲子,骂起话来:“你个表好胚,迟早水里涡死①、汽车撞死、火车轧死,不得好死!”
麻婆儿也假装要打春桃的样子,骂着“短命鬼”、“害人精”,什么脏话都出来了。
莲子是何等机灵的人,早已听出了他们是在指桑骂槐,生起了煤炉,又进屋拿出芭蕉扇来,朝炉门啪哒啪哒直煽。
那碎柴是莲子挑过的,有节疤,松脂还未全干,烟头起来,加上煤气,呛人喉咙。那风是南风,浓烟朝周家吹去,加上扇子的拍送,直呛得周扒皮夫妇眼乌珠弹出,鼻里涕眼泪水一大把。
莲子这一招,即便是判官老爷,也是难断是非的。
周扒皮夫妇跑将开去,瞅瞅煤炉,在谢家一侧,井水没犯河水。他们晓得莲子和居委会王阿姨、派出所张副所长关系不错的,所以不敢直骂,否则要吃大亏的,真个是哑巴吃黄连,只能干瞪眼。
莲子见他们缩了头、闭了嘴,就放过一马,不再添柴加球,毕竟是老四闯出来的祸。
周扒皮嘎叽嘎叽撬到天黑,终于把门撬了下来,这时莲子和孩子们已吃好夜饭了。
亮星明月,渐渐收回了她骄傲的神色,她想睡了。。。。。。
莲子却起了床,虽然她还想睡,可是风儿悄悄地转了向,带着丝丝的凉,吹开了她有些浮肿的单眼皮。孩子们快要开学了,尤其是老三要上学了,她要整理整理、洗洗补补。
“衣服虽破,但要干净,小孩子不能在同学面前被捏鼻子,更不能被老师斜眼看呀!”莲子昨晚翻箱倒柜时,是这样对老公说的。
她拎着两只桶儿,一只盛着孩子们的衣服-----衣服一个夏天没穿,家里又潮湿,上面出了斑斑点点的污花②;另一只盛着阿明的尿布、纱布,散发着腥臭。老大拿着擦衣板、敲衣棒和木盆,老四则拎着小吊桶、小凳子。
谢家兄弟分工的,两个人一组,每天早晨,要么帮爸摆摊儿,要么帮妈做家务,一个礼拜轮一次。
阿明闷着头前头走,他好像没睡醒就被叫起床去做事儿不乐意,到了清平里拐角口,翘着嘴儿回头一看,姆妈落在十米外,捂着腰儿,蹙着眉头,身子似乎不舒服。
这是阿明第一次看见姆妈这样子。每次他帮忙去吊水③,姆妈走路从不歇步,今天。。。。。。
“姆妈,怎么啦?”阿明有点吃惊。
“没事,没事。”莲子朝儿子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先走。
清平里有两眼井,清澈见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衣服洗洗倒是不很累,这尿布一层一层叠起来的,很厚的,先在擦衣板上搓,再用敲衣棒打,平时都是莲子自己做完的,今天却要老大帮忙,这样阿明就要多吊几桶水了。
将要洗完的时候,太阳已高高地挂在树梢上了。
“噗嗤!”
一块硬物擦过阿明的手臂掉进了井里。阿明吓了一跳,手一松,吊桶便掉落在井里。
阿明本已累得气喘吁吁,被这一吓,脸上顿时汗流涔涔,尤其那只蒸笼鼻头,更是直冒热气。
他感觉有人向他扔石子,抬头看去。
“给你糖吃!”一块硬糖正好丢在阿明的胸口,反弹入井去了。
阿明打了个呆鼓儿,待反应过来,一阵笑声传下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是冬萍的笑声!
两眼井边上,是一堵三米高的围墙,冬萍家的后阳台高出围墙半米。冬萍一边嚼着糖,一边挤眉弄眼,朝阿明笑。
阿明看着她嚼糖,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两条白乎乎的鼻里涕,粘凝在唇上,快淌到唇边时,但见他鼻头一缩,那物儿便回了家去。
鼻汗流速快,沿着黑厚的嘴唇下来,阿明舔收入口,咸滋滋的,味道还不算。
“给你糖吃!”冬萍又说了一声,一颗糖掼了下来。这颗糖掼得有点偏,似乎不是掼给阿明的,而是朝旁边的一眼井口掼的。阿明并没察觉,伸手去接,脚底一滑,哎呀一声,差点翻进井口去,亏得一只手儿撑住井沿,不然,肯定翘辫儿④了。
阿明的惊汗更多了,尤其是鼻汗,像小瀑布似的飞流直下。
那时没有自来水,莲子喜欢水,一天到晚离不开水。她后来到南山公墓选择坟墓,就选在溪涧边,她说她死后也要有水陪她,听见水声她才能安眠。她洗衣服,要不停地往木盆里倾水,衣服每次出水要四次。清清的水,似乎是她一生唯一的喜好。
也许莲子五行缺水,阿明的外公外婆给她取了名叫“莲子”。莲是离不开水的,可莲芯味苦,莲子的命运,或许就这样注定了。
衣服是在围墙拐角边洗的,离井五六米。莲子出水出到三次半,见儿子不来加水,抬头看去,见他傻不愣登⑤的站在井边,脸儿朝上看着什么,两手空空如也。
“阿明,是不是水桶掉到井里了?”莲子缓缓地直起腰来,捶了一下腰,然后缓缓地立起身来。她坐的小凳上,有点点鲜红的血迹。
阿明听到问声,方回过神来,他一看手,手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污七八糟的青苔。
莲子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就叫老大回家去拿捞杆,自己坐回了凳子,不停地捶腰。
阿明的头又朝阳台上望,冬萍不在。他有点失意,垂下了头,看着井里。
“狗腿子,给你糖吃!”
阿明听到了喊声,惊喜地抬起了头,两眼放出了光芒,嘴巴张得大大的。
别人叫阿明“狗腿子”,阿明会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冬萍这样叫,他心里滋滋的甜。也许冬萍还叫不出他的真名字哩,这“狗腿子”或是对他的昵称哟,假如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冬萍不理他,把他当作陌生人,这才是阿明最大的痛!
冬萍是藏在阳台内的,刚才惊险的一幕似乎吓着了她,她偷看到阿明没掉落井里,才吁了一口气,立起身来。
这次,她照准阿明掼下了一颗糖,阿明张开双手,正好接住。
这是一颗上海冠生园的大白兔奶糖。阿明翻看着奶糖,欣喜欲狂。
一人一马一杆枪,
二人马上过刀枪,
三气周瑜芦花荡,
四郎探母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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