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临行（二）（1/2）

“哎哟！格格！你去哪儿了啊？十六爷、十八爷来了！”

脚步在那瞬间呆滞,心更是像铅块沉入黑暗的海底般的一点一点沉下去……

“玉姐姐——”迈过紫璧馆院门，十八阿哥像只欢快的鸟儿飞进我怀中，“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和十六哥等了好久呢！”

“是么？”竭力掩饰自己嘴角还未消散的干涩笑容,发自内心的怜爱涌上心头,轻抚着十八阿哥未脱稚气的小脸，真心的笑道，“在屋里等啊！外面多热的呢！十六阿哥也真是，做哥哥的就这么让弟弟在外面晒着啊？”

今年十四岁的十六阿哥已长成位翩翩少年，不知不觉间他仿佛在一夜间长的比我还高出半头！无论在身段举止还是说话腔调上更像惯常温润和煦的八阿哥,文雅、洒脱、俊逸！可说到底还未完全脱了孩子心性，听我故意说他，急着辩解道，“什么啊！玉姐姐！胤祄不肯老实在屋里呆着,这还成了我的错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四哥修的这座紫璧馆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瞧瞧…啧啧…真是华丽中隐含婉约，是四哥的作风！”

“得啊！嘴皮子比原来还利索！嗯？变声了？”细细一听，十六阿哥的声音已是略显粗哑，可又隐约稚嫩，听起来怪怪的！“一下就长大了啊？你皇阿玛没说什么时候给你位福晋？”

“玉姐姐！”十六阿哥顿时面皮羞得通红，瞟了眼不明就里跟着傻笑的弘时，结结巴巴喊道，“玉姐姐！难得见你一次，就知道取笑我！对了，四哥还没回来？”

春樱夏荷挑起院角四角绿瓦琉璃亭遮掩的湘妃竹帘，我边迈上台阶边点头回道，“嗯。没见人通报说他回来了。怎么？想他了？”

十六阿哥打量着胤禛专为我十五赏月时修建的亭子，一挑眉毛搓着手道，“哪儿啊！早起才见过！四哥说玉姐姐你想小十八了，让我那天有空带小十八过来。我寻思着，反正今儿也没事，再过个几天就得随皇阿玛北巡，哪里来的时间？没四哥的话，你的这紫璧馆那是我们兄弟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是么？再过几日就要和万岁爷北上了啊…”我没听出十六阿哥的戏谑之意，抿着嘴苦笑，恍然发现四个孩子都在看我，慌忙招呼道，“看我做什么？快坐下！春樱，赶紧再上几个冰盆，还有冰镇酸梅汤、绿豆汤，西瓜之类的！可别热着几位小阿哥！”

春樱福身应了下来，扭身出了亭子。

弘时毕竟还小，在春樱掀帘出去的那一瞬还是不满的皱皱眉——只是一下，可热浪还是闯了进来！

我掏出胸前别的帕子，揩去弘时额上的热汗，但心却始终在十八阿哥身上！

“姨娘，不是说回来给我们做好吃的么？”弘时瘪着小脸，摇着我的手指，声音很是腻人，“姨娘好久没有给弘时做好吃的了！是不是阿玛不许姨娘做啊？哦？弘昀哥哥？”

“小坏蛋！”弘时一句话逗得其他三个孩子嘻嘻发笑，尤其十六阿哥笑的诡异！我轻拍下弘时的小脑袋，笑骂道，“就你精灵！求我还不忘把你哥哥拉上！这孩子…弘时听话！今儿你两位叔叔不是来了么？姨娘好久没见过他们了，让姨娘和他们说会儿话好么？下次姨娘保证给弘时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吗？”

弘时眨巴着黝黑却又纯净透明的眸子，无比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看，半晌红润的小嘴嘟嘟，“那好吧…其实姨娘要给弘时做吃的，姨娘也累的，是不是？”

“好了！要吃的是你，做好人也是你！快下来！别热着姨娘！”弘昀微微一嗤，半起身子强硬拽下弘时，“就知道在姨娘这儿卖乖！”

我掩着嘴轻笑，也只有这些孩子能让偌大的四贝勒府有些生气！“玉姐姐，怎么不见初雪？”十六阿哥淡淡瞟了眼不断呈上夏日凉品的丫头，抬手用牙签扎起一块西瓜递给我，“刚去给四嫂请安，瞧着四嫂也不大高兴，怎么了？”

“没什么…初雪不太舒服。”我感谢的笑笑，接过十六阿哥递过的西瓜，微抿一口清甜的味道让味蕾很舒服，“我刚过去看了看。没什么大碍！”说着转眼看看身边的弘昀弘时，听到自己的姐姐还是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担心。

“是么？那就好！我就担心两个都是强硬性子的人碰到一起，可别把四哥的府邸炸的天翻地覆！”十六阿哥单手揿着珐琅茶杯，小口啜着杯中的酸梅汤说的话也是酸的人牙疼！我睨了眼笑喷水的十八阿哥，起身到十八阿哥身边蹲下，换了块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渍。见我不理自己，十六阿哥耸耸肩膀道，“所以嘛，今儿就算四哥不许我来，我也得来，为的就是瞧瞧四哥的府邸现如今如何了！”

我凉凉的白了眼他，先取过几样离十八阿哥远些的点心，拍拍手道，“我就说我是上辈子欠了你胤禄的什么！整天想着怎么气我了？”眼波落到十八阿哥，面上的嬉笑难掩心底的恐慌，一直注视着十八阿哥，看他伸着小手拿过一块荷糕慢慢的嚼着。

“姨娘？你怎么那种眼神看十八叔啊？”弘昀满眼奇怪的看了一会十八阿哥又看了会我。突然弘时跳到我面前，肉肉的手触到我面颊上，惊奇的喊道，“姨娘？你哭了？”

“啊？没有！”仓皇的以手背抹了下眼睛，强笑道，“姨娘哭什么呢？看见你们，姨娘很高兴啊…很高兴…”

“玉姐姐？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的！”十六阿哥也慌了神，弯着腰看我的表情，“你要真生气了打我一下好不好？别哭嘛！四哥看见了，那可指不定是要剥了我的皮的！好嫂子！弟弟的性命可在你手里握着呢！”

被十六阿哥这么一逗，噗的笑出声，挥手在他脑袋上一拍嗔道，“去！简直给你十三哥一个模样！我没哭！只是当时忽然感到你们都长大了，有些感慨而已……”——我不明白，既然不能让我保留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不一并消除我对未来的了解？这种对将来发生事情的知晓是何其的痛苦？我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毫无办法……“好了！是姨娘不好！让宝贝们担心了！姨娘自罚，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么？”

十六阿哥对‘宝贝们’这个形容很是介意，讪讪抱着胸扭头看向一边！我也不去理睬他，先给其他三个孩子每人倒好酸梅汤，自己也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嗯…讲什么呢？讲个和夏天有关的故事吧——彩虹的传说。都见过彩虹么？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桥？”

“见过啊，有时下雷雨之后就能看见！”十六阿哥年长，阅历自然多，挑着眉毛回道，“不过，我也只见过两三次而已！”

“彩虹是什么？”弘时嫩嫩的拉着我问道，“弘时没见过呢！”

“胤祄也是！胤祄想看彩虹！可是胤祄不想听到打雷，害怕！”

我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彩虹啊，传说是连接人间和天堂的桥梁呢！也只有心地善良承受过苦难的人们，才有资格踏着这座七彩的桥进入天堂。这七种颜色就是七位身着不同色彩的仙女在迎接他们。你们说，心地善良的人是不是很少呢？所以啊，彩虹出现的才会很稀有呢！更重要的，彩虹来临前的风雨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心，接受考验，美丽就在身后……明白了么？弘昀弘时？十六阿哥？”还有…我自己…

十六阿哥想着思考我说的故事，良久张口道，“玉姐姐的意思是，要有颗坚强的心？什么啊？讲着故事讲成说教了！没意思！”

“你当你还是四十三年那会儿？我拿着喜羊羊来哄你？”第二次拍了十六阿哥的脑袋，惹得十八阿哥蹦跳着喊，“十六哥该打！谁让十六哥惹玉姐姐生气的！”

“看看我们胤祄多乖的。”无法控制，抱起十八阿哥至我膝上，理着他墨石般的头发，心里在一遍遍祈祷，历史会发生一点点的偏转！“十八阿哥，这次你能不能不和万岁爷去草原？玉姐姐舍不得你，而且，弘昀弘时不也想留你玩么？”

十八阿哥眨着水灵的大眼，莫名其妙的看我，“为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跟皇阿玛北巡呢！以前听十六哥说草原可好了，我也想去瞧瞧！而且哦，皇阿玛的承德夏宫修好了呢！”

“是么…”我怅然的放下手，嘴角的笑意变得干涩。

“姨娘，你是不是因为皇爷爷禁了你的足，你去不成了，心里有点小不平衡啊？”十六阿哥趴在桌上，贼眉鼠眼的瞅着我问道，“玉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年从草原回来，小十八只要听到草原上的事儿，口水都快下来了！有回让四哥瞅见，好一顿教训哦……现在想起来我还心颤呢！对了，玉姐姐，说到四哥，你知不知道…嗯…惠妃娘娘哪儿…”

院门处忽然嘈杂起来，下跪声请安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奴婢们给爷、十三爷请安！爷们吉祥！”

“哦？他回来了！”我拽拽衣角站起，心里暗笑四张小脸瞬时发白，“胤禛——我们在这儿呢！”挑起遮阳的竹帘兴冲冲的给他招手，说起来也有大半天没见着他人了！

“嗯。”胤禛看到我点了点头，背着手迈着方步慢慢的踱到亭里，大体一看脸色，像是不怎么高兴，多云天气。果然，论制冷效果，还是得他亲自出马，亭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十三阿哥嘻嘻笑着跟进来，探过身掂起杯绿豆汤仰脖灌下。

“阿…阿玛吉祥…十三叔吉祥…”未得他们阿玛允许而擅自出现在紫璧馆的弘昀弘时最为紧张，各个额上冒汗，规规矩矩的行礼。胤禛寡淡的一觑，动动手指示意他们站起。

十六阿哥十八阿哥跟着见了礼，十三阿哥咯咯一笑道，“我路上就跟四哥打赌来着，弘时弘昀保准在，四哥还不信！四哥，明儿的酒你可得请哦！”

我抬眼看看他，还是补子褂子穿戴的齐整，大热天的把自己捂得可真够严实的！再瞧瞧他鼻翼上的汗珠，捅捅他的腰轻声道，“你热不热？先去洗个澡，换身凉快的衣服吧？看你这一身的汗！”

胤禛勾唇一笑，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变得温和，“先不急。瞧着你和孩子们也就先过来凑凑热闹。”说完快速扫视一遍低头敛容的‘孩子们’。

“呵——”十三阿哥别过头偷笑，转回来时装作一本正经，“‘孩子们’刚在说什么呢？我们进来就不说了？”

“明知故问！”我甩给十三阿哥一个巨大的白眼，斟满一杯绿豆汤递给胤禛，“天热小心上火！快喝吧！”

“哦？上火？”胤禛忽的笑的邪性，侧过身子在我身边低语道，“上火不是有你么？我怕个什么？”

我把脸一沉，学着他有时的声调，可手里还是摇着檀香木扇子给他扇些凉风，“你一天就不能说点好？没看弘昀弘时还有十八阿哥都在？没个正经！”

“就是！十三哥，四哥是不是那个严肃是给咱们这些兄弟的？”十六阿哥放松了些，挤着眼给十三阿哥使眼色。

十三阿哥马上会意，咂吧嘴道，“可不是么？得了！我啥都不说了……”

“嗯…胤禄、胤祄，出来的时辰够长了。”眼神霎时冰冷的射向弘昀弘时，“今儿的窗课本子呢？拿来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