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永隔(1/2)
对着一堆散发着恶臭味的破衣烂衫,邵惟明失魂落魄,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张辰转头见了他,微微一叹:“明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不,我不信!”邵惟明忽地跳起来往山涧下冲:“沫沫那么聪明,宇儿智计百出,他们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张辰唬得一把抱住他:“明公子!属下已亲自下去查探过,衣物,首饰也请立夏辩认过,绝对错不了~”
“我不信,除非亲眼看过两人……”
“明公子,”张辰苦笑,硬着头皮道:“涧下怪石嶙峋,两人摔下去刚好被尖石刺穿,已经肠破肚烂,场面极为惨烈。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清雅的男音突兀响起。
“公子~”张辰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已是一个机灵,面色变了几变。
自家主子的心事,他最清楚。公子把慧妃和小公爷托付给他,却因他一时大意,酿此惨祸。
他,万死莫赎!
“我问你,再加上什么?”夏侯熠神色还算平静,声音已掺了几分清冷。
他如此冷静,连个怒容都没有,反倒添了几分阴森之味。
张辰心脏狂跳起来,膝盖一软,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夏侯熠眉一扬,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略略提高了声音:“回答我,再加上什么?”
“再加上,”张辰慌乱地垂下头,讷讷地道:“天气炎热,气味散发得快,引来蛇鼠啃噬,蚊虫叮咬……等我们找着,早已是……”
张辰咬着唇,无措地停了下来。
普济山虽无虎豹熊狮等大型肉类动物,豺狗野狸却不少见,溪涧旁的小洞本就是这些动物藏身之所。
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块肥肉,哪里还有不扑出去抢食的道理?
舒沫大约是九点上的山,银瓶在九点半过来讨要滑翔机。
而他们发现事情有异,开始搜寻时是二点半,等发现出事,再绕道下到山涧,已经是五点多了。
中间间隔长达七八个小时,还能剩下点什么?
夏侯熠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竭力的弯曲着,仿佛要把胡桃木的椅子生生抓出一个洞来:“早已是什么?讲!”
“早已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只剩衣物和首饰……”张辰快速说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事实上,等他们下到崖底,两个人已被小动物吃得差不多,只剩一些骨头和碎肉,场面十分血腥。
“银瓶呢?”夏侯熠咬紧了牙关问。
“已派人到处搜索,至今……没有消息。”张辰说着,微微颤栗起来。
“那两只木箱呢?”夏侯熠又问。
“被丢弃在涧下。”
“我命你好生保护慧妃和宇儿。”夏侯熠目光淡淡一扫,利若刀剑,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张辰匍伏在地。
“不,”夏侯熠摇头,声音低低的,异常清冷:“我不罚你。你走吧,此生你我再不必相见~”
张辰大惊失色,以头叩地,磕得怦怦做响:“公子,张辰失职愿以命相抵,求公子千万不要赶我走~明公子,你说句话……”
邵惟明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吭声。
“张辰,你还是先出去吧~”张准看不过眼,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挟了出去。
夏侯熠视而不见,紧紧地盯着桌上盘子里摆放的几样簪环和玉佩。
要他如何相信,白天还活力四射的舒沫和小宇,转眼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他痴痴地看着窗外,多么希望,跟上次在千树庄一样,又是一次虚惊。
下一秒,舒沫便会笑语盈盈地推门而入,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道:“哈,被骗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谁也不愿意打破沉默。
直到,天边亮起了鱼肚白,邵惟明幽幽地叹了口气:“熠,我们要如何向烨,向太妃交待?”
哀伤过后,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他没有权力沉浸在悲伤中,因为最痛的人不是他。
烨在一昔之间,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和唯一的骨血。
他远在荆州,就算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折返,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面对。
然,太妃却迟在咫尺,他们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老人家最重子嗣,偏偏睿王府子嗣单薄,小宇一去,等于生生从她心上剜掉一块肉!
夏侯熠垂着眸,恍如老僧入定。
“熠?”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未见回应,邵惟明只当他未听到,略提高了音量。
夏侯熠缓缓抬头,神情疲惫,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年,清俊的眼眸里满是哀伤:“只能如实相告~”
“也,”邵惟明眨了眨眼,苦笑,垂下眼帘:“只有这样了~”
“公子,”高山神情紧张,蹑手蹑脚地蹭到门边,小声禀报:“太妃到了……”
“快请~”夏侯熠瞳孔微微一缩,整了整衣冠,急步迎了出去。
太妃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已进到了禅院。
看到夏侯熠,她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慧妃和宇儿怎么会突然跑到普济寺来,还……”
她顿了顿“失足摔落山涧这句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太妃,此事说来话长,请先进禅房~”夏侯熠心中悲愤,说话的样子还是那样恬静,淡淡的,不见一丝惊惶。
太妃心中大定,随他进了禅房,入座之后,道:“宇儿的伤势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吧?”
夏侯熠没有吭声,斟酌着要如何告诉她真相。
太妃眼光何等厉害,瞧了他的神色,已知事态严重——若不严重,也不会专程派人送信,让自己跑这一趟!
她不急着追问下文,却转头望一眼静萍和两位嬷嬷:“你们先出去~”
“是~”三人悄然退出。
“说吧,本宫撑得住。”
夏侯熠一声不吭,撩起长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太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太妃~”夏侯熠抬头,漂亮的眼中蕴着点点泪光,哽着嗓子,悲声道:“慧妃和宇儿,殁了!”
“你,你说什么?”太妃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太妃!”夏侯熠又愧又悔,急急上前扶她。
“不要紧~”太妃搭住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用力闭着眼睛,让晕眩感过去,再睁开时,凤眸中透出一丝坚毅:“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事,本宫还撑得住!”
“太妃~”夏侯熠愧疚地垂下眼帘,痛苦地道:“是侄儿无能,没有保护好慧妃和宇儿……”
太妃缓缓落坐:“究竟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说?”
夏侯熠于是只隐去滑翔机一事,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末了,道:“若不是侄儿中途折返,当不至酿此惨祸,实在无颜面对太妃和睿王!”
太妃久默默地端详了他许久,语气柔和,眼神却冰冷而犀利:“宇儿同你出来游玩,慧妃是如何得知,又为何要跟来?”
夏侯熠解释道:“慧妃并未与我们同行,她单独前往,先行抵达,刚好在山脚遇到。”
太妃清冷一笑:“本宫也算看着素心长大,她端庄娴淑,禀性柔和,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会不顾体面,如市井泼妇般,做出失仪之事?”
她是过来人,这几个男女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不说了若指掌,也算大概有谱。
“素心和邵惟明随后而来,因小事与慧妃口角,为避免冲突,只得带素心先行离去”云云分明是在籍词替慧妃遮掩,为自己开脱。
“太妃切莫误会,”夏侯熠俊颜微红:“我跟慧妃……”
“好了~”太妃蹙眉,冷冷打断他:“你和慧妃如何,本宫并不感兴趣。望你谨言慎行,莫玷污了睿王和康亲王府的名声!”
夏侯熠百口莫辩,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晚辈被人误会不要紧,但慧妃已经身故,还请太妃……”
“遗体摆在何处,领本宫去瞧瞧~”太妃起身,打断他。
夏侯熠脸现为难之处:“天气炎热,晚辈斗胆,已命人将遗体装入棺木,再开棺怕是不太好。”
“你要如何处置慧妃,本宫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太妃冷冷瞥他一眼,语气转为严厉:“宇儿是烨儿的骨血,本宫岂能不看他最后一眼?”
“太妃~”邵惟明在门外听不过去,倏地推门而入:“并不是熠和慧妃有何见不得人之处,才百般遮掩。实在是二人死状太过惨烈,恐太妃受到冲击,才设词推诿!”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被什么吓倒过!带路!”太妃冷声叱道。
夏侯熠和邵惟明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带她出了禅房,前往停灵的偏院。
虽已连夜请寺中高僧对尸骨做过处理,那股腐尸的臭味还是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太妃还未进门,即被熏得停了步,疑惑地问:“昨日才逝之人,为何臭成这般模样?”
夏侯熠不语,眼中浮起悲凉哀痛之色。
邵惟明低低做答:“山涧下阴暗潮湿,虫鼠聚集,等找到他们时,已经……”
“啊呀~”邵惟明的话,引来傅季两位嬷嬷一声惊呼。
太妃眼里闪过犹疑之色,无奈之前话说得太满,此时折返,不谛自打耳光。
“此地腌臜,不如奴婢替太妃前往~”静萍善于揣度她的心思,适时搭了梯子。
“正该如此~”傅嬷嬷连声附和:“天气炎热,太妃年事已高,心痛小公爷和慧妃之逝,亲睹惨状恐身体经受不住。王爷又远在荆州,多少大事还等着太妃处理,万万不可病倒。”
“那,你便替本宫好好看看宇儿~”太妃顺坡下驴。
睿王府的人未来,夏侯熠自然不会真的命人把盖钉上。
静萍调整了情绪,缓缓朝着棺木走去,在两具棺木中间停下。
静萍匆匆瞥了一眼,瞧见几截断骨和几片清洗过的衣物残片,就被一股自棺中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怪味,熏得头晕眼花。
“小公爷~”静萍认出确然是夏侯宇的衣服,不禁双膝发软,盈盈拜了下去。
“你看清了,果然是宇儿?”太妃颤声问。
静萍伏地叩首,泣道:“太妃,请节哀顺便!”
傅,季两位嬷嬷,以及身后随行的丫头仆妇,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太妃,节哀顺便~”
太妃仰天长叹,捶胸哀泣:“从慧妃进门第一日,本宫就知道,她是个灾星!如今好了,连累着宇儿也丢了性命!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太妃,”邵惟明听得很是刺耳,忍不住驳道:“你未在场,怎知不是宇儿连累了沫沫,一口咬定是沫沫连累了宇儿呢?宇儿虽是你的孙子,可沫沫也是你的儿媳呀!”
太妃眼中蕴泪,冷冷觑着他:“你也知,慧妃是睿王的妃子?”
当着她的面,都敢一口一个沫沫,叫得那个亲热,足可见背着她时,是如何的水性杨花,肆无忌惮!
邵惟明一时大意,被太妃捉着话柄,当场闷得俊颜通红,做不得声!
太妃眸光冷厉:“再说,她只是侧妃,哪有资格做本宫的儿媳?”
“人都死了,还要说出这样绝情的话……”邵惟明再次出声,替舒沫抱屈。
“哼~”太妃不屑地轻哼:“慧妃之外还有福妃,以后睿王肯定还会再娶,难不成要本宫通通认她们为儿媳?”
邵惟明被她噎得无词以对,气得拂袖而去:“沫沫聪明一世,可惜嫁错了!”
太妃望着他含怒而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女人嫁错了,最多只误一辈子;可男人若娶错了,却要祸害三代人!”
傅嬷嬷等人表情各异,尴尬地陷入沉默。
“太妃~”夏侯熠强忍住不悦,岔开话题:“烨远在荆州,你看,是不是该派人给他送个信?”
“通知烨儿做甚?”太妃蹙了眉,淡淡地道:“宇儿还未成年,哪有父亲给夭折的儿子奔丧之理?至于慧妃,有本宫主持丧仪,还怕辱没了她不成?”
“可是……”
太妃截断他,继续道:“荆州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又是疫区,道路封锁,消息不便。即便送了信去,睿王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赶到。炎炎夏日,只放一日已臭不可闻,哪里还能等到那个时候?”
“那也不能瞒而不报,日后烨返回京中,岂不要怪死晚辈?”夏侯熠委屈劝说。
太妃用一种“你好糊涂”的眼神看着他:“徜若睿王在战场杀敌,是不是也要他弃了城池,即刻返回来奔丧?”
夏侯熠微微恼火,淡声反驳:“毕竟,荆州不是战场~”
“睿王去荆州,是代天子出巡,抚恤灾民,体察民情。”太妃板着脸,虽然含着礼貌的笑,表情却很僵硬:“在本宫看来,并无区别。”
夏侯熠心中悲愤莫名,一惯清雅温和的他,忍不住出语讽刺:“太妃如此处置,就不怕烨恨你一生?”
“这是睿王府的家事,”太妃将脸一沉,冷冷道:“如何处置是本宫的事,世子爷无权置啄!况且,烨儿不回,岂不正好成全了你?”
夏侯熠俊颜上浮起一片潮红,眼中含着怒气:“太妃,当真让晚辈失望!”
“哼!”太妃冷哼一声:“别说本宫没有警告你,谁要敢暗中给睿王通风报信,就是与本宫为敌!休怪本宫对他不客气!”
“好,”夏侯断点头,声音从齿缝中迸出:“但愿太妃莫要为今日所做的决定后悔!晚辈告辞!”
“雪儿,送客~”太妃心中恼怒,面上却一派平静。
“太妃~”季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太妃冷冷一眼扫过去,厉若刀剑:“你也来劝本宫?”
“不是~”季嬷嬷一吓,到嘴的话缩了回去:“奴婢不敢~”
静萍扶着太妃的手,柔声道:“此处太阳烈,不如进房里歇着去吧~”
“静萍,”太妃进了房,在榻上坐了,闭着眼睛轻问:“你也觉得本宫太过不近人情了吗?”
“奴婢只知,”静萍沉默片刻,轻轻地道:“太妃所做一切,都是为王爷好。”
“静萍呀静萍~”太妃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复杂地望着她:“睿王若能有你一半,本宫也不必这般操心了!”
“王爷是男人,不比女人心思细腻,一时体会不到太妃的苦心,也是有的。”静萍柔声劝解。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禹治水能三过家门而不入,留下千古美名。本宫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半途而废,自毁前程?”太妃轻叹。
想着日后睿王返京,惊闻噩耗,必然有的反弹,太妃心中酸苦,眼中不由垂下泪来:“本宫一片苦心,烨儿却要恨本宫一生。我……”
“不会的,”静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王爷是极孝顺的,亦是深明大义之人,总有一日,他会理解太妃。”
“就算真的恨我一生,也顾不得了~”太妃幽幽一叹。
“太妃,承运殿的小桔子来了~”初晴在门外,轻声禀报。
太妃微微戚眉。
静萍会意,问:“他来做什么?”
初晴犹豫片刻,道:“王爷捎了信给慧妃,陈安等不及要给王爷传信,打听得慧妃和太妃都在普济寺,因此打发小桔子送信过来,顺便捎回信。”
“叫他进来~”
“奴才给太妃请安~”小桔子进门,躬身行了一礼。
“信呢?”太妃冷冷扫他一眼。
“这……”小桔子表情犹豫。
“慧妃已经身故,莫非你要将信送往地府不成?”太妃含笑,是令人发怒的笑。
小桔子一惊,蓦地抬起头,失声尖嚷:“这,这怎么可能?”
静萍抢在太妃发怒之前,走到他跟前,轻声道:“还不快把信交出来?”
“是~”小桔子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信,恭敬地呈了上去。
太妃接信并不就看,淡淡问:“王爷常给慧妃写信吗?”
“也,不算很频繁。”小桔子迟疑片刻,小心做答。
“这么说,”太妃眉心一沉,扬着手中信,冷声问:“这不是第一封了?”
“不是~”
“王爷给慧妃,写了多少信了?”太妃厉声喝道:“说!”
小桔子垂着头,轻声嗫嚅:“六,六封!”
“岂有此理!”太妃勃然大怒,一掌将榻上小几掀翻,登时,咣当,哗啦之声大做,杯碟碎了一地。
“太妃息怒~”静萍急忙跪下来。
太妃怒不可抑,胸膛剧烈起伏:“好个贱婢!竟敢以狐媚之术,勾得睿王无心朝事,沉溺儿女私情!她,该死!”
睿王向来公私分明,在舒沫进府之前,从未因私废公。这回,居然利用上折子之便,给府中侧妃夹带私信,成何体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桔子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太妃展开信,越看越恼,用力掷在地上:“不成器的畜牲,猪油蒙了心!”
信纸飘飘扬扬,刚好落在静萍的身前。
静萍不敢去拾,低头之间,眼角瞥到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乖乖回信,不许再敷衍我!
想象着夏侯烨低醇优雅的声音在耳畔,低柔地诱哄。
她不禁一呆,红晕飞上双颊。
与此同时,一丝失落和酸涩,从心底涌出,瞬间溢满胸腔。
他从来,不曾以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这么私密的话……
“太妃,”小桔子鼓起勇气,颤颤兢兢地问:“陈总管还等着慧妃的回信,奴才……”
“都是你们这帮奴才蹿掇着,睿王才落得如今这样!”太妃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尽数泄在小桔子头上,随手拣了榻上一枝美人棰,对着小桔子扔了过去。
小桔子不敢躲,美人棰正正砸在他的额角,立刻鲜血直流。
太妃瞧了,越发气怒:“狗奴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小桔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了出了房门。
“滚!”一声厉叱,将静萍远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头,见小桔子出去了,不禁一惊,脱口唤道:“回来~”
太妃诧异地看向她。
“王爷,”静萍满面绯红,轻轻地道:“还在等着慧妃的回信……”
如果不回信,他必定会起疑心。到时,慧妃的死讯就瞒不住了。
“差点忘了这个碴,还是你心细。”太妃闻音知雅,赞许地点头:“本宫记得你书法颇佳,又极擅模仿他人笔迹。回信,由你代写最为合适不过。”
静萍面上火一般烧了起来:“奴婢不敢~”
既是以慧妃的名义,少不得要写些私密缠绵之语……
一想到此,她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狂跳着,乱得没了章法。
太妃蹙了眉道:“你只管写,睿王若怪罪下来,自有本宫一力承担~对了,慧妃的字你应该见过吧?”
“倒是见过一二次~”静萍咬着唇,轻声道。
“那就成了~”太妃道:“写吧,写完让小桔子带回去,交陈安送走。”
“是~”静萍起身,走到桌边研了墨,铺好纸,恭敬地问:“太妃,要写些什么?”
“就说本宫对两人私传信件极为不满,她深思过后深以为然,劝睿王勿必以国事为要。直到睿王回京之前,不得再私下书信往来。”
静萍略略沉吟片刻,按太妃的意思,拟了封书信,写好了封上,交给小桔子。
“记住了,”太妃冷眼盯着他:“谁要是敢在睿王的信中加了哪怕慧妃的慧字,本宫立时要他人头落地!”
“奴才不敢~”小桔子吓得冷汗直流。
“滚~”
太妃做主,慧妃和夏侯宇的棺木也送到碧云庵,停灵七日后,与福妃比邻而葬。
不到半年,睿王府先后死了两位侧妃,一位公子,外加一个姨娘,一时间京城里谣言满天飞,各种各样的猜测和传闻,喧嚣尘上。
七月二十八,夏侯烨终于圆满结束了荆州恤灾之行,风尘仆仆赶回京中。
他没有通知地方官员,仍然只带着巴图等几名近卫,星夜兼程,悄然奔赴帝都。
经过五天五晚的飞驰,当帝都巍峨壮丽的都城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夏侯烨不禁放缓了马蹄,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迅速扫了周边一遍。
却,没见记忆中那抹俏生生的身影。
怪了,他昨晚明明用飞鸽给舒沫传了一封信,告知了抵京的时间。
以舒沫的脾气,没道理不出城来接他呀?
他微微蹙了眉头,按捺住疑惑,轻夹马腹,“驾”一声清叱,马儿如离弦之箭,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刚穿过城门,一辆熟悉的双辕马车自街角徐徐驶来,夏侯烨不禁翘起嘴角,笑了。
就说呢,以她的脾气,能忍得住才奇怪!
“给慧妃请安~”巴图几人相视而笑,从马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在车前。
夏侯烨轻咳一声,板起了脸,训道:“又不是不识路,何必特地出来接……”
车帘一掀,静萍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侯烨一愣,声音嘎然而止,不死心地往车厢里瞄了一眼,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禁蹙起了好看的眉峰:“怎么是你,慧妃呢?”
“太妃,命奴婢来接王爷……”静萍神色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舒沫怎么不来?”夏侯烨顾不得一分钟前还在装腔做势,无礼地打断她。
不对劲,这不是舒沫的风格,更不是太妃的作风。
为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统帅,太妃对他极为严苛,从不纵容娇宠。
他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不论输赢,太妃从来不曾派人出城迎过他。
一切,都透着诡异。
“王爷回了府,自然就明白了~”静萍一阵心虚胆怯,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侯烨的声音瞬间严厉起来:“舒沫出什么事了?是被太妃禁足,还是病了?”
除了这两个原因,他想不出舒沫不出现在这里,却让静萍替代的理由。
静萍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在他的视线下,连呼吸都觉困难,更不要说亲口告知他慧妃的死讯。
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怎样?”夏侯烨的心霍然一紧,突然间生出不祥之兆。
“慧妃,”静萍一咬牙,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声音平稳,如石上清泉:“殁了~”
“啥?”巴图倒吸一口冷气,骇然惊叫起来。
“胡说!”夏侯烨蹙起眉,冷声叱道:“好好的,干嘛咒……”
“不止是慧妃,”静萍不看他,面无表情,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道:“小公爷,也殁了!”
她轻轻巧巧一句话,如在水中扔下万千斤石灰,掀起涛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巴图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事前并无半点蛛丝蚂迹……”
这两人都太过年轻,就算身染恶疾,也不至连消息都不及送出就殁了?
“快看,睿王!”这时,街边有人认出夏侯烨,行人纷纷驻足。
胆小的偷偷在远处观望,胆大的,则躲在人群后开始议论纷纷:“听说了吧,睿王府半年内死了二个侧妃,一位小公子,还有一个姨娘……”
“啧啧啧,高门深院中,女人间的争斗实在太恐怖,不死不休呀……”
“不对,要我说,是睿王背负的血债太多,煞气太重,世上没有几人挡得住……”
“那太妃居然活到现在还没死,命岂不是硬得很?”
“岂只是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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