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章（18）画眉人去玉篦存（2/2）

怀蓉仔细看玲珑神色，只见她只是静静听着，脸上却瞧不出悲喜来。怀蓉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瓷瓶儿，递到玲珑手中，“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预备好了。你若还是那个主意，今晚一切如旧。若是你变了心思，”怀蓉望着玲珑，“我等你这一夜，若是你想通了，明日，我会再来这里，尝一尝带着酸涩的葡萄，是个什么滋味。”

玲珑听着怀蓉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只留下悬苑上的风，和荷荷叶的声响。那香气清凉，似乎带着丝薄荷的气息，叫人心里极静。玲珑细细摩挲着那一只精巧的瓷瓶儿，浮凸着釉彩，似乎画的是一朵杏。

玲珑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悬苑之下的敦煌宫殿之中，没有这样的高高在上，只是最偏僻最平凡的一处院落。那一处杏开了满树，如同朝霞一样的颜色，摇曳生资。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不曾脱出孩童的形貌来，陪在那个同样的孩子的人身边。他央着自己推着他出去看开的正好的杏，说是再不去，杏落尽，便要绿叶成荫。在清晨，在午后，在黄昏，看着日光从杏之间落下的影子，被照耀得虚晃了的红，好像看着这样新鲜娇艳的颜色，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想，只觉得满心欢喜。

那时候她总是骗自己，这样的光阴，不过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却不得不承认，那是她记忆中最好的部分。就好像当初先生给自己种下的葡萄藤，就算酸涩寻常，却是不可取代的味道。如今她在这悬苑里，被世上所有的奇异草围绕，百艳千红，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那杏飞舞便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风景。她描绘不出悬苑中的木缤纷，每一种香气，每一种触感，都在她的脑海中被描绘出了杏飞舞的模样。在无尽的黑暗尽头，永远都有一团模糊的光，那个人就在那一团光明里头，对她伸出手，请求她带着自己去看杏。然而她每每伸出手去，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敦煌的这一日清晨，和以往的任何一日都不同。敦煌宫苑的最高处，那一座如同空中园的悬苑，燃起了一整夜的大火。那些木葱茏，平日里被外围的殿宇多掩盖，并无人能够窥见阵容，然而一夜火光，从宫苑深处腾空而起，却照彻了整个敦煌大漠，火光将原本被温柔月色笼罩的沙漠笼上了一层凄厉血色。整座城池的人都在仰望那一场突然而来的大火，从心底感到震撼和恐惧。火光在寂静神秘的宫苑深处凭空出现，没有人知道，这火从何而来，又何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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