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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匍匐在上光脚下。
大夫元道:“世子!与天子约定的二十日只剩下十一日了!难道您星夜兼程,数晚不眠,为的是在鲁地无理无由地杀死鲁世子夫人,给晋
国增添祸患吗?!先君已薨,征徐、即位,两样大事在等着您,您……”
“世子要舍弃小臣们?!……小臣们自幼侍奉世子,世子去哪小臣们去哪,就算去黄泉,小臣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可世子忍心让留在繁
地的先路军又失统帅,忍心任由天子降先君恶谥,忍心撇下君夫人与服人公子?世子!世子!”良宵抱着他的腿死不撒手,声泪俱下。
苏显挣扎着夺下灵光剑:“上光,你有诸多顾忌,杀人杀不得,自尽死不成,可悲……”
“不如我来!”他刚一挥,珠姜两只白嫩的手儿生生地握住了剑锋……
“与其见宋齐鲁成仇,不若夫君先赐我一死!”她异常坚定。
一时间,阻上光的阻上光,拉苏显的拉苏显,正不可开交之际,上光、苏显却一同倒了下去……
“没关系!是迷药!教他们休息会儿!”孟哲罗上气不接下气地放下小弓,给大家摇了摇象征天子特使的节杖,“这个东西挺好用。天神
护佑,我赶上了……”
不幸,总像赶也赶不跑。
幸福,总像赶也赶不上。
其实不是这样。
其实它们一直相互追赶。
危机,亦是契机;绝望,就是希望。
可不幸如蛇,不努力摆脱,只能剩下疲惫;幸福如兔,不努力掌握,只能空余怅惘。纠缠在两者间的人们,往往分不清何时该摆脱,何时
该掌握……
“姐姐啊,这次,我来保护你的孩子吧……”祭台上,孟哲罗抚着外甥光洁的额头,暗暗许下诺言……
……
一颗水珠砸向地面。
又一颗,再一颗……很多颗……
“下雨啦?”人群中有人试探地叫道。
水珠连成了丝线,贯穿天地,肯定了人们的猜疑。
“下雨啦!下雨啦!”
人们雀跃。
“下雨啦!下雨啦!”
人们歌唱。
“下雨啦!下雨啦!”
人们手舞足蹈。
……
雨是庄稼的血,雨是农人的笑,雨是吉祥的兆。
雨,也是云的泪……
你活着,还是死去?
我该活着,还是死去?
心,如空而重;思,若有若无;身,似己非己;魂,飘忽何寄?
悲痛袭来,总是以为天地从此凝固。
忘了饥饿,忘了困倦,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惟愿忘了一切,化作一株无言的树,无须开口,无须举动,只要安静地,不打扰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打扰地坐落在一小块土壤中,日复
一日,年复一年,任由情愫蔓延,任由怀念成荫……
……
可惜,岁月从不为尘世的旅客停下脚步。
所有活着或死去的假设,对于沉浸在凄迷中的人们来说,注定是个不可及的奢望。
因为个人的得失,对于别人,对于他事,对于过去,对于将来,全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选择,结局最终只有一个。
身不由己。
距离穆天子与上光约定的最后时限还有五天。
卫伯景昭立于车上,目送大军迤俪东行,开往胡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伴?与子同行。生我父母,葬我徐嬴;何月何日,再见慈亲……”
久盼的雨,下下来了。可在军中,没有人为喜雨欢呼,没有人为祥瑞鼓舞。
士兵们鱼贯经过他面前,踏着泥浆,揣着心事,低低唱着忧伤的歌谣,整齐地、镇定地走向或许是死亡的前方……
论理,是不该让他们继续流传消磨斗志的曲子的。可……到底还会在战争中煎熬多久,到底还会在战争中失去多少,这大概是个不到烽烟
熄灭时,永远也说不清楚的问题。
即使身为统帅,他也不能,更不忍斩断征卒们牵系着故土故人的离情别绪。因为就算在他心底,亦有个想念的影子。
罢罢罢,伤也好,痛也好,总胜过麻木无觉。
……他若有所思,不防袖角被猛地拽紧。
他低下头,望着正仰面瞧他的童子的稚气面庞,不禁轻轻问:“你怕么,服人?”
“我是自己跑来的,怎能说怕。”仍是个小孩儿的晋国公子服人认真而犹豫地说,“卫伯,我的兄长,他真的快要回来了吗?”
“嗯。上光,很快便到了吧……”景昭柔声回答,“服人,我们的母亲是姐妹,我是上光的表兄,也是你的表兄,你可以不必称呼我卫伯
。”
服人不解,长长的睫毛耷拉下去,遮住漂亮的眼睛:“我也想。不过,我在宫中唤兄长时,舅父总是告诫我铭记尊卑,不许我随意呼喊。
他让我叫兄长‘世子’,但我……我老记不住,老惹他生气……”
“服人最敬重上光,上光也最爱护服人,将来你们会是诸国艳羡的友睦兄弟。”景昭觉得这小孩儿快哭了,忙试图岔开话题,哄转服人。
他的话适得其反,服人咬住嘴唇,眼圈陡地红了。
景昭弯下腰,抚去服人腮畔的泪珠,叹息道:“……服人,你年纪还小,不该留在这里,这里是会流血的战场。”
服人扭过头,迅地抹一把脸,强作出笑容:“……我不小了。我……我不是怕,是他们唱得太可怜了……。”
景昭疼惜地打量遍体重孝的服人。
三天前的半夜,这个孩子带着寥寥数名侍从,忽然出现在繁地营中。
当时仅仅披着件薄皮袄的服人,经历一路寒风冷雨,抖抖索索如同被弃的小猫儿,甫见火光,随即晕厥。景昭立刻下令燃起几堆柴薪暖帐
,同其时尚未归国的世子朱一道给冻青了四肢,冻紫了嘴唇的服人又是搓揉关节又是喂热姜汤,才把幼弱的晋国公子救归人间。
“母亲闻得父亲薨逝,几度哭昏,卧榻不起;后来又念怀兄长,病情愈加严重。我想,若兄长早日返国,母亲也能早日痊愈,所以我偷偷
赶来,希望和兄长一起尽快报仇!”
缓过气息的服人是这么告诉景昭的。
垂髫之龄,遭遇父丧,再逢母病,千里奔兄,如此不幸的孩子,竟在当下为别人的可怜而流泪。
这份善良,不得不令景昭忆及代己惨死的庶弟公子许。
“服人……”他捺着酸苦,还想劝他。
服人喃喃道:“我得留下,我得看到兄长,我得与兄长一起归国。”
景昭无奈,不再作声。
二人相对怅惘间,大军前方冠盖跃动,一列人马悖道疾驰而来,引起途中喧闹。
服人以为是上光的车驾,忍不住要趋前迎接,却有前驱的喊声在雨幕中传近:“楚使借道!楚使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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