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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月大张着嘴巴,瞪圆眼睛。
“天哪!”她半晌方召齐了自己的魂魄,“事态严重……夫君,收拾收拾,我们出发吧……”
天亮了。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可是太阳未曾露脸。它躲在重叠的积云后,将云一片片染红,红得透明;云层映照到大地,大地也处处红色,红得耀眼……
上光独坐在凛冽起来了的秋日晨风中,面庞火烫,四肢冰冷,心头空无。
医师们什么也没说,可他们的表情说明一切。
“我也去。”孟哲罗丢下这一句,拖着伤进了大帐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所以他就在帐外祈祷,在帐外等。
是偶然?是报应?还是个避不开的诅咒?
他曾杀了别人的父亲,即使那不是故意为之;今番轮到他的父亲被别人所伤,生死未卜。
人生,真的是由无数圆圈组成的?不管怎么去走,不管怎么去突围,不管怎么去改变,都会回到原点么?
“光儿。”他的傅父公子养那温暖的手掌按在他肩头,“坚强些。”
坚强?或许能吧。
“我怎么办呢?”可是他情不自禁地说,语气里无力与恐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公子养好几次要说点儿劝抚或激励的话,可惜一开口,喉头憋不住一阵哽咽,他只得简单地重复:“坚强些。”
正在这时,孟哲罗一脸倦容地从帐内伸出头来:“孩子,你父亲醒了,他要见你。”
上光半空漂浮的思绪终于沉降。
父亲醒了!
醒了的意思,就是不久的将来能恢复到安然无恙!
他仿佛浑身的枷锁得了解脱,离弦箭一般冲进帐中。
宁族躺着,被子遮掩了他的伤口,造成似乎他在略作小憩,随时都能起身的假象。
“父亲!”上光扑到宁族榻前,声声呼唤。他没察觉到自己满面是泪。
宁族睁开双目。
“哎呀,你这孩子。”他挣扎着,想要挪动胳膊替儿子擦抹泪痕,“哭得不成样儿。”
上光捧了他的手,贴在腮畔:“若不是孩儿任性,非要等夺下聃地才回后营,父亲就不会受伤!”
宁族慈爱而悲哀地望着他:“你总要让自己背负太多……光儿,你明白吗,你不欠我什么,相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都对不起你……
”
上光跪在地上,低低啜泣。
“我若死了,你便一直哭下去?”宁族道,“你十四岁从戎境归来,就老是请求代我出征,替我上阵,你为何那么怕我受伤?你也懂的,
死在战场,实际上是男子的荣耀。”
上光勉强直起身子:“父亲教训得是。然而孩儿保不全父亲,又将如何向母亲和弟弟交待……”
宁族艰难地沾下他一滴泪珠:“母亲……孩子,对你而言,谁是你真正的母亲?”
上光怔在原地。
“你清楚你的身世了,对不对?”宁族极轻地说着,每一字都耗尽心力,“你清楚你与服人并非一母所出了,对不对?”
上光垂下眼睫,咬住嘴唇。
“也好。”宁族看看候在帐内一角的孟哲罗,“我犹豫了太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观察你的行止,猜测你的感受……想得越多,越
开不了口……”
“父亲!”上光叫道,“父亲不用说!”
“我这一辈子……”宁族打断他,“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是遇到了仲任,她是抚养你的母亲;我这一辈子最悔恨的事是遇到了昔罗,她
是孕育你的母亲;你的不幸,为我一手造成,你本来是遭到我抛弃的儿子……”
上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宁族拉起他:“二十二年前,仲任怀着孩子的时候,我奉天子命征讨戎族,打了胜仗,赢了财物、奴隶、牛马,也赢来了位美人,她即是
你母亲昔罗。她那么娇艳那么柔顺,使我忘记与仲任的盟誓,于是就有了你。”
他说到这里,脸色急剧转青,孟哲罗见状忙上前喂他药汤。
可上光没能留神,他完全陷进了父亲遥远的过去……
“昔罗是在随我归都的路上产下你的,而我后来才知道,在你出生前几天,仲任为我生下的嗣子‘上光’夭折了,他只活了五个月。”宁
族恢复过来,强打精神,“仲任失去孩子,接着发现你们母子,她当天便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医师治转她来她也拒绝进食,她一心求死啊
……”
公子养一见兄长面如死灰,霎时腿都软了,号啕不已:“您不是醒了吗?您不是还和光儿谈过话吗?怎么这般模样!”
“骗他的。”宁族摸索到公子养的手,用力攥住,“我不想在他眼前断气……弟弟,我做到了,我亲口说出了他的身世……”
公子养泪眼朦胧:“兄长,您是给他出难题……”
“接下来靠你了。”宁族连喘带咳道,“保护他,保护新国君……”
薄雾,蔓延于暮色中。
“上光!”景昭率了人马最后一遍清扫徐人丢下的营地,“上光!”
上光是在早晨引领一群戎军翻越了西侧山崖,杀入对岸。
具体情形他不了解,可当他赶到战场时,徐营里早狼狈不堪。
他几次从人丛中瞄得上光,又几次失之交臂。
“晋世子眼睛都红啦!”“他追着徐贼,向东去了!”不断有士兵心有余悸地对他报告。
所有的痕迹都显示出上光的异常勇猛予以徐人何等沉痛的打击。据说他无人能挡地直驰至徐王跟前,徐王猝不及防,连损了三员大将才换得携子东窜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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