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当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茶馆里,坐着的、站着的,挤得满满当当的人。
老人居多,年轻的大多是来凑热闹瞧个稀奇而已,不一会儿,便摇着头,感慨着“没什么意思”离去。
景熙拉着我,从人群中挤过去,趴到台前仰着脑袋看戏。
台上的人儿比画片上的样子还要妩媚,纵然是男人,也顶着一层厚厚的妆,眼睛被画笔描得细长,眯起来,仿佛是两片墨色的柳叶。
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化成白里透红的感觉,但在我看来,和老人们作寿宴时候蒸出来的寿桃差不多。台上的人儿翘着兰花指,唱着我听不懂的戏词,咿咿呀呀的,也琢磨不出他的腔调,只能从他的表情读出一点戏中的悲伤出来。
景熙的爷爷说那是昆曲,江南独有的调子,婉转哀怅。唱戏的人眼眸如水,唱到情深惆怅处,似要与那哀愁相思一同化作一潭碧水一般。
一颦一蹙,似有羽毛划过心里那平静的湖面,泛起浅浅的忧伤涟漪。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佳人柔若无骨,才子清秀俊雅,共写一笔花前月下的惆怅佳话。
我曾等到曲终人散之后,跑到后院去找了班主抄一段唱词,在归去的雨巷,想着诗人吟过的那丁香般的女子,蹙眉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挽着兰花指,在窄窄的巷子,点着墙上岁月斑驳的印迹,似细数这戏曲一生的红尘怅往。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昆曲并不是这个戏班唱得最好的戏曲,他们最拿手的是京剧。在戏班离开这个小镇的前几天,我和景熙又绕到茶馆的后院去,听得他们唱了一曲《霸王别姬》。不同于昆曲的唱腔,少了那份温柔如水的婉转哀思,细腻绵长的音符中多了一股苍凉式的忧郁。
戏班在小镇唱最后一场戏的那天,一场薄雪飘落在江南这片多情的土地上。南方的雪没有北方来得那般猛烈,温柔得像春天里飞扬的柳絮,轻盈地飘落下来,刚触到大地,便融化了,地上只是湿湿的一片,而空中则是漫天飞扬的白絮。茶馆来了很多人,来瞧这离别前的落幕之戏。这一曲唱的是《牡丹亭》的终了,丽娘借尸还魂终与柳梦梅结成连理,如童话般的结局。茶馆里的人们喝一声“好!”然后鼓起掌来,戏到终了,依依不舍地散去。?
茶馆的人散尽了,小镇的雪也飘得大起来,在青瓦的屋顶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凉被,渐隐了青苔的石板依旧湿湿的,人们将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雪踩到青石板的凹痕里去,消失了踪迹。
生活南方的小孩是很喜欢这样的雪的,纷纷跑到院子里,伸出双手去接住这飘落下来的精灵,落入掌心,还没细看,它便迅速融化在手心的温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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