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与子天涯（1/2）

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夜幕下告诉我“就算再辛苦再难过也不要轻易流泪”的人，居然就是他姬子涯。

可是,纵然我再迟钝再难以置信，亲耳听他复述起当时那些或被我牢记或被我遗忘的话语,我都不可能再对这一事实视若无睹了。

这个我本以为只与之相识相处了三年的男子,竟然早在十一年前就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并且,诚如他的友人慕梓期所言,他一直默默地守护我至今。

“为了你,不管是命还是命根子，他都能毫不吝惜地舍弃……唉，虽然我是觉得,他对待男女之间的情爱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待你是真心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你守身如玉了十年不止。”

脑中忽而回响起数日前慕梓期的这一番话,我素来不怎么机灵的脑袋却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那一天我努力试着不再哭泣之后,我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过——明明父皇还是极少关心我，明明周围的娘娘们还是不太把我放在眼里，可是那些宫女太监们，却渐渐不敢再在明面上给我脸色看。

这一切的一切，莫非皆是源于姬子涯的暗中相助？

多年后恍然大悟的我，不由惊愕地仰视着眉目含笑的男子。

“你那时候才这么高，”姬子涯自顾自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俊美的容颜上，是挥之不去的笑意，“穿着件红色的薄袄，一个人在那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居然会让这个自认为心肠够硬的我，都禁不住有些心软。”

他怎么……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

“可谁能料想，我才命人去替你拿了几个包子来，你就马上破涕为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还不忘留一半给你的侍女……我当时就在想，这小丫头分明受了欺负，怎么还能笑得那么纯真，怎么还能惦记着别人……”

是啊……他那时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间变出了几只香喷喷的肉包子……我都觉得，若不是他，我跟琴遇大概就要被饿死了……

“后来想想，兴许我永远也没有办法体会你的感受吧……只是，你这丫头太傻，我要是就此撒手不管，在这人心叵测、世态炎凉的深宫大院里，你可得怎么活？”

所以……所以后来，他就真的帮了我很多，却始终都未尝露面吗？

“谁知道管着管着，就把自个儿的心给赔进去了……”姬子涯兀自娓娓道来，一双目视远方的眼忽然凝眸于我的瞳仁，“小梨儿，现在你能明白了吗？能相信了吗？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了整整十一年。”

话音落下，我仍是怔怔地注视着他的眉眼——他今日一言给我带来的冲击，委实有些厉害了，毕竟，纵然我已经不再把他视为恶人，一下子化敌人为情人，也实在是……

蓦地思及此处，我只觉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呢？还觉得我很可恶吗？”偏偏小鹿乱撞之际，那姬子涯还好整以暇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柔声问了这么一句。

我呆呆地与之对视，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么，就别让我等得太久。”他闻言莞尔一笑，冷不丁伸出一手来，动作轻柔地替我理了理耳鬓的发丝，“快点儿喜欢上我，我好名正言顺地……把你娶回家。”

柔情中带着调笑的话语传入耳中，我只觉整张脸都烫得可以用来煮鸡蛋了。

从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就算……就算是苏卿远……

冷不丁因姬子涯的一番惊人之语而联想起我的初恋，我突突直跳的心倏尔一滞。

对了……我差点都忘了，就是他姬子涯，设计陷害了苏卿远，害得我二人终究有缘无分。

思及此，我弹指间变了脸色，看姬子涯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而对方无疑也看出了我的变化，随即就打量着我的脸，问我怎么了。

我注视着他的眼眸，迟疑再三，最终还是不吐不快地张开了嘴。

“是你给苏卿远下的药，对吗？”话音未落，他便已收敛了笑容，目不转睛地凝眸于我。

“是我。”但很快，他就面不改色地点头承认，一点儿也没有闪烁其词的意味。

“为什么要这么做？”听闻预料之中的答案，我自是义愤得脱口而出。

“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男子，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被另一个男子抢了去？”他从容不迫地出言反问，一脸坦坦荡荡，“更何况，那苏卿远费尽心思接近你，本就是抱着不单纯的目的。”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下意识地将姬子涯所言同苏卿远亲口告知的秘事联系在一起，我随即就惊讶得睁大了眼。

“原来你都知道。”孰料话刚说完，我就瞧见了姬子涯略微上挑的眉毛——显然，他对此并不觉愉快。

“我……”从其表情中读出了他的不悦，被看穿了的我一时语塞，“他……即便他原先是奉了父亲的遗命，那后来……后来也……也……”

话到一半，心中焦急的我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我不清楚，这是因为我顾忌着姬子涯的脸色，还是对苏卿远的真意忽然就心里没底了。

“后来怎样？后来也是真的喜欢上你了？”然而这个时候，姬子涯却是照旧不急不躁，还不冷不热地接过了我的话头，如是反问于我，“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更要出手了。”

“你……”我气结，却又道不出半句反驳之言来——直至他猝不及防地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才让我一瞬容失色。

“小梨儿，你是我的，我不可能容许他人染指。”定定地直视着我的眼眸，男子理直气壮地说着，好像在宣告，我就是他的所有物，“况且，你的身子我看了，我的身子你也看了，我们还有过不止一点点的肌肤之亲。你说，我们这一辈子，难道不已经是彼此的人了吗？”

莫名变得无赖起来的口吻和说辞，让我不由自主地转怒为羞。

实际上，我当真是一直在刻意淡化那一夜所发生过的事——奈何这一刻，与我共同知晓这个秘密的他却毫不避讳旧事重提，迫使我不得不正视既已发生的现实。

如其所言，出了那样的事，我一个女儿家的名节，这辈子就落在他的手上了——换言之，我不嫁他，还能嫁谁？

如此一思，我真是又羞愤又气恼又委屈又害怕——一时间五味杂陈，什么样的感受都有了。

“生气了？”我自忍不住抿紧双唇无言以对之际，姬子涯却继续若无其事地逗弄我，“生气也无济于事，谁让你不乖乖的，偏去听那舒妃的教唆。”

我咬牙气急，一股酸涩这就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咽喉。

不一会儿，我就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业已变得湿湿热热的。但是，我只能强咬着嘴唇、微垂着眼帘，竭力不让那晶莹的泪液夺眶而出。

可惜，这般明显的动作，历来都逃不过姬子涯的法眼——他立马就留意到了那些在我眼眶里打转的银豆豆，然后毫无预兆地捧起了我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