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城（2/2）

栗林润弯起嘴角，在这瞬间选择了闭上了眼睛，迎面的刀风扫乱额前的头发。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夜斗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把他抱在怀里举高高的时候还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啊，真是怀念呐，那个时候……

栗林润睁开了眼睛，那个小小的孩子如今正站在自己面前，他忽然笑了：“看来你还只是个孩子啊，夜卜。”

他的脚边是被砍成两截的黄泉之语，夜斗的刀终究没有砍向自己。

身后的少女早已脱离了他，她的脖颈上有个刺目的面的符咒，而远处在风穴边的幻象也消失不见了。他真是没想到她不但想起了过去，还恢复了妖身，甚至利用了他御妖的术攀附在他身后偷袭，只可惜他的黄泉之语已经破损到失去了控制她那种程度的妖魔的力量了。

他些许怅然地摇了摇头，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老爹，我不会对你真的动手。”夜斗面色冷峻地举起雪器指向栗林润的脖颈，他说得决然坚毅，“我的诞生确实是因为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今后的人生也必须被你掌控。”

“……”栗林润仍是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听着。

“所以……”夜斗将雪音紧紧地捏在手中，大声地将心中所想喊了出来，“我想成为我自己而活！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的神明！”

栗林润仍是那样的表情，夜斗的话语丝毫不会带给他任何冲击或是影响，在故作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还真是有追求呢，夜卜，明明只是在我的愿望中诞生的祸津神，却妄想成为福神。”

“……”夜斗倏地睁大眼睛，但他确实没有话语可以反驳，手中轻微的颤抖就连雪音都感觉到了。

“那又怎么样？只要是真心地帮助人类，就算在你的愿望中诞生的又怎么样？”神奈喜走了过来，她用力抓住夜斗颤抖的手，在与他的对视中给予坚定的信心，“他一定可以再在不同的人类中被记得、被许愿，夜斗总有一天会成为名震四方站到日本的顶点，拥有一亿两千万名信徒的神明。”

夜斗为神奈喜的话语所震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笑出了声，声音却带着淡淡的哭腔，显得沙哑低沉：“原来听我自己的台词竟然这么羞耻。”

但是已经不会再颤抖了，他握紧了神奈喜的手——没错，他已经不会再为眼前这个男人活下去了，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明！

“这样啊……”栗林润掩下眸子顿了一下，又在下一秒忽然扬起了笑容，失去了右手的他就算拍着前臂也要为其鼓掌，借着说话的机会走动了起来，“不得不夸你一句志向高远啊，身为父亲的我看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想要不服父母管教真是又伤心又矛盾，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如果再打击你的自信就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不过呢——”

栗林润忽然停下了脚步，抬起脚尖往地上轻轻一点，地上随即出现了目的咒符，幽暗的光芒中腾起了一只头覆面的巨鸟，张开足有五米的翅膀扑扇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夜斗伸手挡住巨鸟翅膀掀起的风沙，下意识把神奈喜护在身后，他从没有摸清楚过那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到底拥有怎样的实力。

他都已经做好与之一战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的是栗林润在巨鸟出现后仅是往上一跳稳当地坐下，一旁的野良也跟着踏上了巨鸟的背。

巨鸟朝天鸣叫一声，双脚离地便要飞起，男人于其上对地面的夜斗说道：“不过都说倦鸟暮归林，夜卜你终究还是会回答身为父亲的我身边的。”

“……”

“啊，不过下次再见就不会再是这张脸了，为了不留遗憾，我们不如一起合个影吧。”栗林润心情颇好地朝下探了半个身子，但显然对方不太接受这个建议，他只得讪讪地回来，“看来你是没这个心情了。”

夜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不去抽搐，他确实对这个男人太无解了！

“那么再见了，夜卜，雪音……还有阿喜。”

栗林润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目光移到少女身上后还笑得更灿烂了，可惜下一秒就被自己的笨儿子挡住了视线，不过——

“算了。”栗林润拍拍巨鸟的头，示意离开。

等飞到了至高点，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野良才伏在栗林润的肩膀上低声问道：“父亲大人，就这样离开吗？”

“没关系啦，总得给叛逆期的儿子一点生活的甜头。”栗林润伸了个懒腰，扯了扯有些劳累过度的颈背，一不小心拉到被砍断的手，痛得倒吸口凉气，“还有就是我得快点找个新的身体了，用不了双手的术士听起来都逊爆了。”

“那咎音呢？也不管了吗？”

“咎音啊……”栗林润微眯起眼睛，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就算现在得到了咎音也会有点麻烦呢，毕竟没有新的黄泉之语，而且我也不想现在就跟那位对上，不过这样也稍微解除了我的疑惑，为什么当初咎音能从黄泉回到现世……她还真是真正意义上被‘天’眷顾的少女啊，不过这次还能不能继续被眷顾可就不好说了。”

“……”野良听了这些话后不再多言，父亲大人的决断不会有错，她低头含笑，淡淡地回了句，“是的，父亲大人。”

栗林润欣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毛笔把玩了起来，竟是刚才明明已被斩断落地的黄泉之语，他稍微也从神奈喜那里学了点同样的招数，不过这支旧了的黄泉之语毕竟可用之日有限，看来他得想个新的办法了。

栗林润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撑着下巴看向身边的女孩：“螭，你说这次我找个充满活力的高中生做身体怎么样？”

“……？”

“当然是青春万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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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斗在确认栗林润和野良真的离开了后，终于松了口气，竟然真的对那样可怕的父亲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可真是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狠狠擦了擦酸涩的眼睛，所有的一切或许真的可以结束了，他的人生终于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阿喜！”他兴奋地转身看向身边的少女，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只是等他对上她的目光后却完全愣住了，巨大的恐惧将他瞬间吞没，“……阿喜。”

少女一半的身体已经完全妖魔化，黑色坚硬的鳞片从脚一直覆盖到肩膀，一头短发又长及地面，额上的青筋迸起，右边的瞳仁在金色和黑色间不断交替变化，这是在最后的挣扎。

“夜、夜斗……”她无措地抬手捂住脸，然后在迎向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一个犹如恶鬼的自己，“怎么会这样……”

“阿喜，阿喜！你不要怕！”

“这是谁？！这不是我！”神奈喜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脸，鲜红尖锐指甲撕烂她脸上的皮肤。

夜斗拉过她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阿喜你冷静点！”

可她脸上的伤根本没有存在多久，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伤口伸出，再蠕动两下后迅速地补上了破损，仅一瞬就愈合地丝毫不差，她甚至都能感觉那个东西在自己脸上的出入，她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都在颤抖：“……我变成妖怪了？”

夜斗伸手抱住神奈喜，不让她看自己：“没事的，阿喜。”

“不对……我本来就是妖怪啊。”神奈喜痛苦地抓着夜斗的衣服，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变化，就连神志都开始渐渐模糊起来，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夜斗，我好怕……我不想变妖怪，我不想……不想又杀人啊。”

雪音从夜斗的手上变回人形，他焦急地看着神奈喜逐渐变化的身体，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朝夜斗吼道：“怎么会这样？！阿喜不是已经变回来了吗？！为什么又会这样？！”

夜斗紧蹙起眉头，他不想说的，那个残忍的事实。

“因为我早已经是妖了，一旦越过界限就再也回不去了。”神奈喜挣脱开夜斗的怀抱，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们快点离开我……我已经、已经……”

——已经忍不住想要吃掉你们了。

神奈喜清楚地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跟夜斗的契约被方才的栗林润一顿乱入后解除了，不会再害得他被刺伤，可她却也因此加快了妖化的速度，丧失理智后做出的事一定会跟堕妖后的下栖一样，或许是无尽的屠杀，或许是在黑夜永远的徘徊，她不想要那样的结局，一点都不想要……要是这样，她宁可干脆地——

“夜斗，雪音……”在为人的另一半躯体也渐渐化妖之时，她低声唤了他们的名字，大概是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拜托了，“求求你们——”

“阿喜！不要说！”夜斗急忙打断她的话，他已经知道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开什么玩笑啊，阿喜！”雪音激动地冲上前，大声地朝神奈喜喊道，“怎么可能对你出手？！绝对没可能！”

“阿雪说得对，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吗？我们去找小福，我们去找宇迦耶，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夜斗强忍着悲痛扯起嘴角，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堕妖就无法回头了，但他已经不想……真的已经不想再亲手结束最重要的人的生命，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神奈喜在身心极大的折磨中痛苦地流出了眼泪，她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脚了，光是压制住对眼前神明神器的*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尝到的血腥味让她觉得作呕。

“对不起，夜斗，恐怕我又要让你做讨厌的事了。”

“阿喜……”

“阿喜！！”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闭上了眼睛，死亡或许就是身为妖魔的神奈喜最好的结局，只是在最后她又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还有办法的。”

鹈野三千在此时忽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她面露难色，却仍肯定地说：“真的，还是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