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2(1/2)
一辆夜行列车顶着北海道山间的这种暴风雪,朝北疾驰前进。
黄色灯光模糊照着的车厢走道上,忽然跳出一条阴森的红色人影。
那时马戏团表演时经常会出现的小丑:大嘴厚唇,厚唇下清楚可见未刮的络腮胡,脸上敷着白粉,妆化得怪异且恐怖,有张两颧很宽的大脸孔、双眼圆睁、大圆鼻。不过却似在胡上敷着白粉。
另外,这个小丑头上什么也没有遮盖,头发三七分梳,抹发油,紧贴头皮。身穿宽松的小丑装。
车窗外是呼出的气息仿佛会结冻的寒冷,所以尽管车厢内暖气开放,仍旧相当冰冷。证据是,座位上熟睡的乘客们,每个人都将大衣或外套紧拉盖在颈部以上。
但——
这位小丑涂满厚厚白粉的额际却微微浮现汗珠,那是因为这位小丑自方才就一直在跳舞的缘故。他额际浮现汗珠,嘴唇浮现阴森微笑,在没有任何人观看、所有人都熟睡的夜行列车车厢走道,全身浴满黄色灯光,从刚才就专注地跳着舞。
他所跳的是很难以形容的奇妙舞蹈,有些类似泡沫舞,可是手脚却时而痉挛般剧烈颤动,有时却又像西班牙女舞者般做出高级动作,既似临时想到什么就跳出什么动作,又像事先编排过一般。
小丑的舞蹈绝非醉鬼般临时起舞,他的舞能令人感受到有既定的动作,更似长时间练习过的动作,很明显并非第一次跳这样的舞蹈。
但,即使是这样,在接近拂晓、疾驰于国土最北端的夜行列车中,在大多数乘客皆熟睡的列车车厢走道上,小丑究竟有何种理由必须跳这样的舞蹈呢?是小丑发疯了吗,抑或是这景象乃噩梦中的一幕场景呢?
的确没错,各位应该认为这样太过于不现实了。事实上,这或许是重症精神病患者做作之梦也未可知。
咔哒、咔哒地发出刻板声音,行驶于札沼线铁道的夜行列车继续朝北前进。
车窗外,暴风雪更大了。
蓝白色的光线从车窗外照进来。是月光!暴风雪的上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候呢?可以见到上弦月。
但是,小丑根本不理会这些,仍在车厢内边跳舞边前进。走过一节车厢后,他打开门,同样边继续跳舞边跨越连结器。
站在连结器的位置,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更响了。由于这里很暗,隔着列车车门上的玻璃,外面的月光照入车厢内,再朦胧映照出涂满白粉的中年小丑男人的脸孔,感觉上更是恐怖万分。
踩过如同印刷工厂内般震耳欲聋的连结器上方,站在隔壁车厢门后,尽管无人观看,小丑仍独自一面继续舞蹈一面握住门把,推开车门,然后同样继续舞着进入车厢内。
隔壁车厢的乘客大部分也都睡熟了。
随手掩上车门时,乘客的鼾声似乎又更响亮些。
浓妆的小丑同样在这节车厢走道上疯狂般继续跳舞。不过,这儿却有一位乘客并未睡着,不,本来是已经沉睡,却因座位距车门很近,在小丑随手掩上车门时,微微睁开眼皮。
是五十开外的男人。隔着盖至鼻上的高顶帽,此人见到令他惊骇之物。他不停眨眼,仿佛以为是梦的延续,但,马上知道是现实景象,双眼圆睁了。接着,他在座位上撑起上半身,凝视正专注跳舞的鲜红色身影,动也不动。那条红色身影恰似一闪一灭燃烧的小火团。
未几,似微胖小学生般的红色身影边跳边来到另一端车门前,迅速拉开车门,身影霎时消失于门外,同时,车门也关上。
事后,只留下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的静寂——除了铁轨的咔哒声、外头的暴风雪声,以及乘客的鼾声。
戴高顶帽的男人虽凝视着小丑的舞蹈而目不转睛,却仍无法相信自己刚刚所见,不住眨眼,然后又感到有点可笑,将双膝前挪,把帽沿拉下盖住鼻尖,交抱双臂,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
小丑自该节车厢消失后到底经过多少时间呢?五分钟?不,也许已过了十分钟。男人留连于半梦半醒之间地听着规则的铁轨碰撞声、在黑暗里呼吼的风声、列车最前端的机关车时而响起的汽笛声,忽然,中间夹杂着一声巨大的异响,他惊讶地一跳而起。
跳起来的同时,男人的高顶帽掉落地板,但,男人忘了拾起,致使茫然呆怔,不久才缓缓伸出右手,捡起自己灰色的高顶帽。
男人把帽子放在膝上,凝视前方刚才那个小丑边跳舞边消失的车门笼雾的窗玻璃良久,逐渐地,他脸上浮现事非寻常的表情。
这是因为,刚刚那声巨大异响怎么听都像是枪声。
男人有在军队里待过的经验,绝对有自信分辨出枪声或其他声音。尽管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仍能肯定那绝对是枪声,而且是手枪的射击声。
其他乘客似也有人被刚刚的响声凉醒,却仿佛觉得难以置信般地静坐不动。
戴高顶帽的男人继续侧耳倾听,但再也停不到疑似枪响的声音了。考虑到可能是错听,个性一向爽朗的他,忍不住起身,沿着走道住前走——那是小丑刚才走去的方向,男人很快走到笼雾的车门玻璃窗前。他戴好帽子,拉开车门。
立刻,他听到强烈呼吼的风声,同时连结器的咔哒咔哒响声也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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