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浮香一路到天涯（1/2）

大火剧烈地燃烧起来,一切都染上了绝望的色彩。

柳倾雪仰头靠在墙上，额头的血蜿蜒而下，糊住了她的眼。周围浓烟弥漫,大块燃烧的木料摇摇欲坠,她咬咬牙想站起来,但任凭她如何努力，最后只能狼狈地摔倒。

看了眼不远处倒下的人影,曾经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现在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柳倾雪讽刺地笑了，她终将还是要陪着这个男人一起下地狱。

火光越来越盛。

柳倾雪最后看了一眼这世间的景色，却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到最后，仍然是不敢让他知道的单恋。这辈子,她只是个没用的胆小鬼罢了。

她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却慢慢止不住声音，熊熊火光中回荡着怆然到极致的大笑。

“嘣——！”

曾经繁华的宫殿轰然倒塌。

永别了，陆哥哥。

◇

“妹妹，妹妹！”

柳倾雪睁开眼睛，眼前血一般的红慢慢退去，入目是天青色的帐顶和垂下的流苏。好熟悉的场景，依稀是她年少时记忆中的颜色。柳倾雪弯了嘴角，原来死去以后，也会有这么宁静的感觉啊。

“妹妹，你看，这是你上次想要的画，哥哥我跑了好多家书斋才找到的呢！”

三哥的声音……怎么会？

柳倾雪僵硬地转过头，待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时，双眼猛地瞪大了：“三……三哥？！”

“哎！”柳芜喜滋滋地应了一声。

三哥，真的是最疼她的三哥！饶是柳倾雪已经心如止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柳芜没注意到她的异状，正展开手中的画卷细细地看，看了一会，开心地抬起头，却突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妹、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么？告诉三哥，三哥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柳倾雪只是兀自流泪。

这可把柳芜急坏了，僵硬地伸出手在柳倾雪背上拍了拍。柳倾雪身子微微一颤，慢慢抬起头，晶莹的泪珠半含在湿漉漉的眼眶中，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柳芜哪里见过一向安静内敛的小妹这般模样，顿时心痛的都快碎了。

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柳倾雪只想高兴的大哭一场。时光回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她还没有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妹妹，你还好吧？”

听得柳芜小心翼翼的问话，柳倾雪不由得破涕为笑。这就是最疼她的三哥，以前总是不懂事地埋怨他对自己管的太多，但重活了一世才知道，人活在世上，有人真心关心你，担心你的事，该是多幸福的事。

柳倾雪笑了，她有许多年没有笑的这般舒心，一如当年未嫁的时光。

“三哥，我很好，让你担心了。”见柳芜兀自担忧的脸，柳倾雪偏了偏头，冰菱形的耳坠在空气中来回晃动，她轻声但不失坚定地承诺：“放心三哥，我不会再犯傻了。”

重活一世，已是上天的恩赐。这一世，她定不会再重蹈覆辙，让身边爱她的人为她伤心、为她流泪了。

这便是她重生的理由，此生最大的心愿。

转眼间已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柳倾雪慢慢适应了重生后的生活，现在的她，每天都加倍珍惜和亲人之间相处的时光。前世的种种已如南柯一梦，被她深深地掩埋在了记忆深处。每当午夜梦回，那片噩梦般的火光仍在，但她已渐渐学会释怀。醒过来时，仍然对身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露出微笑。

柳家的人也渐渐发现，那个胆小的、怯懦的、敏感的孩子已经长大，变得坚强坦率起来。

这日，柳倾雪和父亲几位同僚的千金在园小亭里纳凉闲聊，忽见远处三哥和几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一起走进来，其中一人神色冷淡，身形挺拔，隔着很远的距离，可柳倾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强忍住心底的悸动，想走过去，又怕打搅三哥他们说话。踌躇间，那人却径直向她们这边走过来。十几步的距离，眼见那人冰雪般冶丽的姿容越来越清晰，柳倾雪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心跳越来越快，耳边渐渐听不到声音，眼底只印上那人上挑的漂亮黑瞳。

“阮儿，姨母让我接你回去。”

女孩子娇憨的声音：“我还想和姐姐们多玩一会儿呢，表哥，再等一会好不好？”

那人负手而立，声音清冷：“随你。”

柳倾雪有些恍惚，上辈子已经隔得太远，没想到还能见到他。她还是这么没出息，只是听到他淡淡清冷的几句话语，也能让她恍惚到乱了心神。

“柳小姐。”

蓝方阮拉拉她的袖子：“柳姐姐，表哥在叫你哎！”

柳倾雪回过神，有些羞窘：“陆大人请说。”

陆璃道：“麻烦柳小姐再陪陪阮儿，等我和柳大人谈完事再来接她。”说完又扫了正欢呼雀跃的蓝方阮一眼，“阮儿年纪小爱胡闹，还请柳小姐多担待着些。”

柳倾雪道：“陆大人放心。”

蓝方阮嚷嚷：“表哥你太过分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陆璃对她的叫嚣视而不见，只对着柳倾雪的方向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他刚离开，刚才一致沉默的千金小姐们都兴奋起来。

“近看陆大人真的好俊秀啊！”

“是啊，人家年方十七就中进士，入翰林，是当朝顾大师的关门弟子，那什么所谓的京城四公子根本拍马也及不上陆大人嘛！”

“听我大哥说，陆大人的剑法也很好，真真是文武双全！”

“听说六公主没出嫁前也是陆大人的狂热追求者呢……”

蓝方阮委屈地扁扁嘴：“表哥明明这么凶，为什么姐姐们都喜欢他？”

柳倾雪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陆大人确实是很优秀的人，他当得起这些赞誉。”见蓝方阮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柳倾雪不禁好笑，“而且他也很关心你，是个好哥哥。”

“哼。”蓝方阮凑近她，眨巴着大眼睛，“柳姐姐……你不会也喜欢我表哥吧？”

柳倾雪一怔，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怎么会？”

蓝方阮不相信：“你刚刚看着表哥的眼神，明明是喜欢他嘛。”

柳倾雪吓了一大跳，忙扭头看了看，幸好周围几个女孩都在叽叽喳喳谈着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柳倾雪长长舒了一口气，再回头面对蓝方阮时就有些尴尬：“阮儿，你别乱想，我怎么会、怎么会对陆大人……”

柳倾雪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上辈子她就是个胆小鬼，直到死都没有说出真正的心意。那种遗憾的心情，这辈子还要重来一次吗？

看着柳倾雪越来越复杂的神色，蓝方阮笑弯了眉眼：“我就知道，你对表哥，嘿嘿嘿——”

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看穿心思，柳倾雪脸上火辣辣的，嗫嚅道：“阮儿，你快别说了。”

蓝方阮笑呵呵的：“柳姐姐你别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帮你把心意传到！”

柳倾雪大窘，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哎呦，柳姐姐你好坏，竟然打我！”蓝方阮捧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珠湿漉漉的，“柳姐姐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表哥，你是个凶女人！”

柳倾雪被她弄的没办法，直到陆璃和柳芜他们谈完事过来，她都没好意思抬起头。

蓝方阮笑着向她摆手：“柳姐姐，再见啦，我最近住在表哥府上，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不然我在京城一定会很寂寞很寂寞的！”说完还慧黠的朝她挤了挤眼。

“……好。”柳倾雪脸有些烧，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在蓝方阮的软磨硬泡下，柳倾雪自然成了陆府的常客，只是并不常见到陆璃。最近朝中局势不稳，当今圣上越发宠爱皇八子，而皇八子尉迟瞳虽小小年纪，可其聪慧好学满朝闻之，连带着生母静贵妃的娘家陆家在朝中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陆璃是陆家这一代最出息的年轻一辈，在众人眼中自是前途无量。

见柳倾雪出神，蓝方阮偷笑：“柳姐姐，你又在想表哥对不对？”

柳倾雪没有把心中的隐忧说出口，太子地位不稳，只怕会迁怒陆家，首当其冲就是曾经作为他侍读的陆璃。正想着，就听见蓝方阮欢快的声音：“表哥！”

柳倾雪惊讶地抬起头，见陆璃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微抿着薄唇站在门口。他的目光清冷有如实质，在柳倾雪微微垂着的眉目上一扫而过，道：“柳小姐。”

柳倾雪匆忙回了礼，只觉得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蓝方阮扑过去扯他的袖子，神秘兮兮道：“表哥，我和柳姐姐刚刚在谈论你哦。”

柳倾雪有些窘迫，干笑了两声。忽听得陆璃问道：“谈论了什么？”

蓝方阮立马来了精神：“当然是说表哥你又聪明又帅气又厉害啦！”

“哦？”陆璃明显不信，“你会在背后说我好话？”

“表哥你太坏了，人家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没义气！”蓝方阮嘟嘟嘴，忽然回头看了旁边的柳倾雪一眼，眉眼一弯。柳倾雪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阻止，蓝方阮小脸已经夸张地皱了起来：“啊啊啊——我突然想起娘亲让我练的琴曲还没有练熟，明天娘亲要检查的，不行不行我要赶紧去练了！柳姐姐对不起啊不能陪你了，表哥你帮我陪陪柳姐姐，你们两人都这么有才学，谈谈人生谈谈风月什么的不要太美好！不过就算谈的太投机也要把人家安全护送到家哦！”

柳倾雪张了张嘴，还没等她出声阻止，蓝方阮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突然间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柳倾雪尴尬极了，连忙站起来：“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

“柳姑娘。”沉沉的声音，柳倾雪心尖一颤，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人，却见陆璃正用一种莫测的神色盯着她。

有、有哪里有不对劲么……

对视的时间久了，屋里的气氛渐渐古怪起来。

柳倾雪垂下眼睫，有些忐忑，许久陆璃才淡淡开口：“我送你。”

柳倾雪点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柳倾雪仰头望着路边的槐，思绪有些迷离。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吧，她第一次从家乡来到京城，见识了这里的繁华，遇到了这个人，第一次知道思恋的滋味，也曾有过少女的旖旎心思，可最终，她被命运推向了皇家的残酷角逐。这辈子，她已经避开了所有可能接触到那个人的机会，只要熬过今年，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的。

远远看见柳府的大门，柳倾雪烦扰的心绪微微定了。

“阮儿跟你说什么了？”

柳倾雪疑惑地回头：“阮儿？”

见柳倾雪一脸迷惑，陆璃平静的脸色隐隐有些古怪：“阮儿那家伙……真的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柳倾雪渐渐明白过来，笑了笑：“阮儿一整天都抓着我谈论阳冰天的新书，还剩下十二回，约了明日继续。”

听柳倾雪这么说，陆璃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但微蹙的眉头还没完全舒展，不知想到了什么，漂亮清俊的面孔又沉了下来。

柳倾雪觉得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小雪。”

“哎！”柳倾雪下意识应了一声，待意识到那是谁的声音，已经愣住了。

陆璃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看着柳倾雪因为惊诧而瞪大的双眸，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小雪，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一丝动摇还是出卖了他。柳倾雪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很傻也说不定。槐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流淌，那人上挑的黑瞳定定地望向她，其中蕴蓄着深沉炽烈的情感，让她恍如置身梦境。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夜，也是这样的槐香。

柳倾雪有些恍惚，禁不住低喃：“陆哥哥……”

听见从她口中吐露的并不清晰的字句，陆璃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冰雪般的容颜霎时生动无比。自在京城相见，柳倾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陆璃本就姿容绝美，不经意间展露的笑意，便叫她看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