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乱世再遇【二】(1/2)
碧露山巅,凡争艳。
凡丛外,一个白衣男子眼神飘渺,手拿佩剑,慢悠悠的踱步到正在歇息的朱雨玄和宁悠悠面前。他才刚刚三十,却是鬓角斑白,朱雨玄眼见人来,本以为是自己的爷爷,却是一个陌生的叔叔,面容冷峻异常,不禁吃了一惊。
来人眉头微皱,冷酷道:“你们两个孩子可是随徐慕容一起来的?”
朱雨玄见来人这么奇怪,来到就问这个问题,而且竟然知道爷爷十年前的名字,心中警惕,并未答话。宁悠悠却是心地善良,见这人未老鬓角斑白,心生怜悯,答道:“叔叔,你说什么徐慕容,我不认识,是雨玄的爷爷带我们来的。”
那人见这女孩眼神单纯,不像说谎,心内寻思,莫非这二人不是徐慕容所说的那个身患重病的孩子和他的伙伴。他刚要走开,又转念一想,十年前徐慕容重伤隐居,或许是隐姓埋名也说不定。
他转过身,再次冷冷的盯着朱雨玄,问道:“你爷爷找什么模样?”
朱雨玄本见他转身要走,复又回来,心中他是必是要打探爷爷的消息,爷爷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是拼死也不会说的,想到这,他眼珠一转,随口道:“我爷爷啊,身高八尺,髯长九分,如金刚下凡,威风赫赫……”
宁悠悠听他在信口胡诌,已是嗤嗤的笑着了。
那来人明见他在胡言乱语,心中不禁一怒,这小娃,这么小却是如此不诚不信,他此生为人最讲诚信,是以心中对朱雨玄十分厌恶,他冷笑一声。打断朱雨玄的话,道:“小孩,你莫要骗我,你爷爷的相貌,我是熟的不能再熟,他身高不足七尺,白发须短。而最有特点的莫过于他的鹰钩鼻。长下巴,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朱雨玄还没什么,宁悠悠顿时大惊。这人怎么对朱爷爷的相貌那么熟悉,莫非以前认识?她刚要答是,却被朱雨玄紧紧的捂住了小嘴。
那人眼见此等情况,便已了然,徐慕容定是这男孩子的口中的爷爷,他微微一笑,这男孩此等情况下还想遮掩,莫非真把自己当成坏人?他一生仗义,名声远扬。除了十年前那场大事之外。还真没有被天下人诟病之处。想到这,他不禁又有些惆怅,一生行侠仗义又有何用?父皇身死面前而无力营救,红颜疾病突发自己还漠不关心,这一身的武艺。学来干甚?一世的聪明现在宁愿糊涂,一生的遭遇却向谁诉?
他想起旧事,心神激荡,何况又是旧地重游,不由得吟唱起自己这十年心灰意冷做的一首词: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凡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宁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爱的不能爱,聚完还需散,
繁华过后只有一场梦,
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断
红尘苦笑与谁共徘徊?”
朱雨玄见这人本来还是厉声相问,转瞬间却是又笑又哭,还疯疯癫癫的唱着一些自己不懂得句子,早已经是吓的小脸发白,他牵着宁悠悠,想逃却用不敢逃,心里只盼望着爷爷能够快点出来营救自己二人,但转瞬一想此人刚才那般发问定是为了爷爷来的,若是也要出来也要有危险的,又祷告千万别让爷爷这时候出来,小小的心灵里,实在是矛盾至极。
那人却是对二人的动作不闻不问,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往事一幕幕的涌向心头。这十年间,自己也是走遍天下,北极之地,南海之边,西边的蛮夷之偏,东边的碧涛之远,却是无法将自己心中的忧愁排解一分。无奈之下,又返回这川蜀碧露山魔医谷,只想在这旧地能了断一切旧事,可是越是想要忘记,却记得越清楚,那个女子犯病之时痴痴的看他的眼神是那么之近,放佛就在眼前,他许多次伸手去触,却哪里有人在。原来思念,就跟着南海摊上的潮涨潮落一般,是永远不会停的。
只是自己十年前,为什么要怀疑她呢?即便那五个消息是她受徐慕容之命才给自己的,可是那么多次的月下比酒呢?那个夜晚她心无芥蒂的躺在了自己的怀里,难道那也是假的么?
自己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怀疑她对自己的情谊?
醉红颜,梅下的酒还在么?
桂叶香,月露下地人还在么?
可是红颜早死,桂早落,自己的发问不就是痴心妄想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抖一抖手中的佩剑,不免又想起另外一个女子,那是自己痴心暗恋了一整个轻狂少年时代的女子,可是她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那么恨恨的,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却换不得半点谅解,以至于如今都不敢与她相见。可是,可是,在东海之滨,紫月对自己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十年前,就是在这里,在那个凡盛开的晚上,她对紫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么?那么,她恨自己是因为自己十五年前没有带她走么?为什么为什么,当我不爱你时我却知道原来你一直爱着的认识我呢?
他越想越是悲愤,愁绪无处发泄,竟然拔剑乱舞,朱雨玄和宁悠悠只见他人身形飘渺,被剑光笼罩,而那凡却是脱落飞舞,不一会就是落红满地。
两个孩子越看越是心惊,朱雨玄大叫一声,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找自己爷爷寻仇的了,拉着宁悠悠就往刚才爷爷去的方向跑去。
那人正在挥剑乱砍,听到那孩子的叫声,总算缓过神来,心知不能让这两个孩子泄露自己的行踪,赶忙足底发力,几下兔起鹘落,已经赶到了两个孩子的前方。
朱雨玄正在拼命跑着。突然感觉身边白影一闪,抬头一看,刚才那个怪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他心底大惊,赶忙停了下来。
那人刚要说话,朱雨玄突然朝他身后看去,叫一声。“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这等小孩子的伎俩,还想骗我。”
哪知他话刚落地,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苏大公子,十年不见。别来无恙?”那人大惊回头,正看到徐慕容和林语轩母子缓缓过来,徐慕容一脸笑意,林语轩却是目光呆滞,定定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人就是他一般。
这人正是苏白齐,他十年间走遍天下,终究忘不了旧事,于是又来川蜀碧露山魔医谷一游。没想到先有张豺狼兄妹。后徐慕容和林语轩又都来了,他不愿见外人,是以纷纷躲避,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遇上了。
林语轩此时望着他,似哭似笑,不言不语。
他低声一叹,缓缓道:“语轩,十年了,你还好么?”
林语轩闻言一怔,十年了,是啊,十年了,十年不见,你却还是躲着我,语轩?你竟然还叫我语轩?你不是,不是把整个心都给了易水寒了么?
苏白齐见她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定定出神,也不便勉强,看向徐慕容,拱手道:“徐教主,十年前一战生死未分,今日再见,不知徐教主意下如何?”
他这话一出,已是表明,十年前自己未杀死徐慕容,今日定要将徐慕容将命留在这魔医谷的。
徐慕容还是微笑,自己先杀他养父,再又欲斩他生父,这仇怨已是无法可解,他有此意也是正常。
朱雨玄和宁悠悠却是心中大惊,这人果然是找爷爷算账的,宁悠悠不知苏大公子为何人,不知两人有何仇怨,眼内茫然一片。朱雨玄却从刚才徐慕容的称谓中知道,这个人便是李仇储口中最佩服三人中的其中一个——苏白齐,十年前雨墨门的大公子,先皇的唯一皇子。
他却不知道先皇也是徐慕容杀的,只道两人是因为门派相争,心中不忿,已经十年了,爷爷早已不是妖月教教主,你也不再是雨墨门大公子,为什么还不肯放下那点仇怨呢?枉自李叔叔还佩服你,把你当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想到此人名不符实,一时冲动,脱口道:“苏大公子,爷爷早已不是妖月教主,你为什么对往事还是不肯忘怀呢?”
苏白齐没料到这孩子竟会在此时开口,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一整,严肃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是我相忘便能忘得?”
徐慕容还是笑着,似乎丝毫不把自己的生死看的很重,苏白齐心中也是诧异,朱雨玄却更是惊奇,杀父之仇,他的父亲是先皇,难道先皇竟是爷爷杀的?
想到这,他不禁看向徐慕容,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苏白齐面色严肃,朗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是我想忘便能忘得?”
朱雨玄情难自禁,一双疑惑的眼睛望向徐慕容。心内思道,难道十年前的弑君逆贼竟是爷爷不成?
徐慕容还是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朱雨玄和苏白齐,心内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语轩神情激荡,柔肠百转,芳心紊乱。宁悠悠和宁素儿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人才一见面就要决出个生死,他们更是不知道这苏大公子是何许人物,什么身份,十年前是如何的叱咤风云。
苏白齐见场内众人都不说话,他双目微闪,挨个打量,这小丫头就是徐慕容在山庄内所说的身患重病的孩子吧,看她面色,是有人替她续命了,可是如果再不就医,恐怕身子也难持久了,这少年口口声声叫徐慕容爷爷,必是救徐慕容那一家的孩子,听他刚才说话的口气,难道还认识自己,只是他年纪不足十岁,十年前的旧事是听谁说的?莫不是徐慕容?素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年我带他来魔医谷求医的事他肯定不记得了吧。光阴荏苒,再过十年,这天下也许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他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想,看到徐慕容时,眼中其实也没有多少仇恨,这。毕竟是水寒的父亲,我如果真杀了他,九泉之下,我怎么向水寒交代?十年前我击打徐慕容那一掌时她的眼光是多么的绝望?可是,我若不杀,我死的父亲,父皇。又如何瞑目?
他一生做事其实都优柔寡断。深爱林语轩而不敢争,担心易水寒而不去救,如今心下一想,更是感觉难以下决心。
徐慕容眼见苏白齐一一打量众人却不说话。不禁微微笑道:“苏大公子,你是雨墨门高足,我是妖月教教主,咱俩见面,本就应该战个不死不休,只是,老夫身死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白齐微微一怔,道:“你说吧。”
徐慕容指指朱雨玄道:“这个男孩的父母。当年就老夫一命。如今却只留下这个孩子,”说到这,他又指指宁悠悠,“这个女孩,是这个男孩青梅竹马的伙伴。如今身患重病,非紫月不能救,老夫只望苏大公子在杀了老夫之后,能够带着个女孩去就医,并且将这个男孩送到鲁东李宗才处。”
宁悠悠和朱雨玄闻言知道爷爷是心知必死,临终托孤,心情激动,不由得一起大叫:“不要啊,爷爷。”宁悠悠眼圈都红了,哽咽道:“朱爷爷,悠悠宁愿不治病了,也不让你死。”
朱雨玄恨恨的看着苏白齐,也不去计较爷爷是否真的是十年前的弑君逆贼,只觉此时爷爷便是这天下最好的人,而苏白齐便是这天下最大的恶人。
徐慕容怒喝一声,道:“玄儿,悠儿,莫要孩子气,今日爷爷被杀,是爷爷咎由自取,这位苏公子本领通天,你们跟着他,悠悠的病必能治好。”
朱雨玄和宁悠悠刚要再反驳,徐慕容眼珠一大,狠狠的盯着两人,道:“我要你们发誓,我死了之后,你们不要去恨苏公子,长大后更不要报仇。”
朱雨玄和宁悠悠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从未见过徐慕容如此威势的两人惊吓之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发了个毒誓。
苏白齐看到这些场景,有些惊奇,曾经杀人无数的妖月教主难道真的转了性子不成?他微微一叹,也见不得眼前这有些生离死别的场景,只是那件事,他终究不能作罢,想到这,他涩声道:“徐教主,若只是在下生父之仇,如今苏某也早就放下了,毕竟先父曾杀你全家,若说错,也是他的错。可是,三十五年前,西域圣宫山下,你斩杀我的养父苏真,这笔账,在下是无论如何不能罢休的。”
徐慕容点点头道:“身为人子,杀父之仇岂能不报,老夫理解苏大公子的苦衷。”
苏白齐缓缓拔出手中的引河剑,指向徐慕容,口中道:“徐教主放心,那两个事,苏某愿一力承担。”说到这,他幽幽叹气,继续道,“就当是还水寒的一个人情吧。”
徐慕容见他答应,面色一喜,复又听到水寒两字,也是悠悠一叹,突然道:“三十五年前的事,苏大公子不想知道真相么?”
苏白齐没想到他为什么会问出这话,心中一奇,问道:“真相?什么真相?”
徐慕容双眼微眯,缓缓道:“当年苏门主出击西域,实现必是经过周密策划,势在必得,老夫是何以知晓他的进军线路加以截杀的?难道苏大公子从未怀疑过?”
苏白齐被他一问,稍一思索,心内还真是有些疑惑,这么多年,他还真没想过这件事,不禁问道:“难道是中原武林出了叛徒?是谁?”
他此时觉得这个叛徒比妖月教更可恨,更可杀,只等徐慕容说出此人,不论如何,定不放过。
可是徐慕容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苏白齐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当年给老夫传信的正是雨墨门门主林天。”
“什么?”苏白齐惊声一叫,面色上充满了不可置信,林天,林老门主,那是和父亲从小感情深厚的师兄弟,怎么可能是他?定是这人临死之前要挑拨。想到这,他定一定声音,坚定道:“徐教主,你莫要挑拨。苏某坚信,林老门主不是那样的人!”
徐慕容见他不信,也不急躁,微笑道:“苏大公子大可不信。老夫只是想说与苏大公子听听,当年苏真出击西域计划保密,除了林天又有谁能够知道他的路线?何况,十年前信王跟老夫弑君之计中,那么相信林天,如果不是因为三十五年前他的投靠,又是为什么?何况。当年已宁不州那等身份又何以当上我教四大使者之一?苏大公子好好思量思量。”
苏白齐本是极度不信。可是见他言之凿凿,所说之事,自己也曾是惊奇过,不勉对当年之事有些怀疑。
徐慕容接着说道:“当年宁不州叛变武林。正是苏大公子奉命追杀,你爱与宁夫人,是以只废了他的左手剑。而你却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林天和宁不州演的一场戏,不知骗你了,连老夫都给骗了。老夫想,他是算死了你苏大公子不会狠下心来下杀手的。”
苏白齐闻听此言,又是信上几分,毕竟十年前的魔医谷一战。林天和宁不州都是站在父皇这一边的。他望向林语轩。心内思道,当年她的丈夫和父亲一直是父皇的人,那么宁不州叛变那场戏就是演给自己看的了,他们骗自己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骗我呢。你求我不杀宁不州时是何等的真诚。原来都是假的。他心中笃定。宁不州定是告诉林语轩自己是假叛变的,却不知,当年之事,林语轩也并不知情。
林语轩神色恍惚中,依旧看到了苏白齐惊疑的眼神,她迷迷糊糊的也听到了徐慕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心知苏白齐定是也恨死了自己,情难自已下,她喃喃说道:“不州叛变之事,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难道你连我也怀疑么?当年我是在父亲房外听到了他们对抗妖月教的计划,不州做棋子,还要瞒着你,可是,你让我怎么说与你听,我,我,毕竟是他的女儿啊。”
她心情激动之下,竟也说出来当年在林天门外听到的话,苏白齐和徐慕容闻言都是一怔,原来一切都不是宁不州和林天在策划,可那又是谁呢?
徐慕容思索良久,突然想到自己当年曾冒出的一个念头,神色一亮,明白了所有事,他大笑一声,激动难忍,道:“原来如此,皇上啊,老臣真是佩服你,先将皇子交与苏真,却又疑心不去,遂借老夫之手杀之,又能让林天取信与老夫,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真真是精绝天下。”
苏白齐闻听此言,虽不愿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父皇,再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林天那么做。那么,杀死苏真的罪魁祸首便是父皇,而不是徐慕容了。他长叹一声,只觉此生最痛苦的事除了十年前眼睁睁的看着易水寒犯病,便是如今得知自己一直想要报仇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徐慕容说完话,看着苏白齐,昂声道:“苏大公子,老夫毕竟是亲手杀了苏真的人,你要报仇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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