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壮志酬横戈不为封侯(1/2)
目送沈思矫健利落地催马冲入战阵,晋王胸中油然而生阵阵骄傲之情。兵是沈思带的,仗是沈思打的,水攻之计也是沈思琢磨出来的,但沈思是他卫律相中的人,归根究底,还不是他眼光了得?
望着面前浩瀚无际的滚滚洪流,晋王止不住喃喃自语:“天兵天将?这个沈小五儿……”他虽于领兵打仗上没多大建树,但早年受到季老将军言传身教,也潜心修习过许多兵书典籍。这两军对垒有何要义能决定最终成败?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道者,民心也。绯红郡主身着戎装英姿飒爽走上一遭,引得满城子民争相传颂,这可比衙役们敲锣打鼓跑大街、穿小巷广而告之有用得多。连金枝玉叶的郡主都亲自披挂上阵了,足见王爷守卫晋原之志何其坚定,百姓们深受鼓舞,自是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除去人和,天时、地利也至关重要。能化天地气候为己用,已非庸常之质。想必答应出战那一刻,沈思早就想好了破敌之法,不然他为何要去试探冰层的厚薄?之后派死士潜入鞑靼王城拖延时机,正是为了等待汾水上游春汛的到来。
那支由金葫芦统领的新军大多是满怀报国热忱的晋原百姓,一个个虽弓马不精,却都是干体力活的好手,说到挖泥夯土简直手到擒来。他们从土层解冻开始动工,到鞑靼人杀来这短短几日,竟已将最为关键的蓄水大坝建造完成了。
招募新军还有个好处,就是掩人耳目。晋地有几员将士多少兵力,哈里巴出征之前定是周密调查过的。若其中一部分突然消失挪做他用,必将引起对方怀疑。换做新军就不同了,有谁会在意一队连阵型都站不整齐的泥腿子被带去哪里练兵了呢?
至于张世杰与谭天明两路人马的阻击地点,应该也是精心安排过的。既要故意战败,又不能败得太过明显,那两处都位于到达晋阳的必经之路上,地势平坦开阔,不易布防,再加上二人本就士气低落斗志消沉,这一败便更加天衣无缝了。不但成功卸去了哈里巴的戒心,还在鬼门关口又送了他一程。
《孙子虚实篇》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这沈小五儿一举一动看似漫不经心任意而为,实则设计缜密环环相扣,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事,假以时日必是大周不可多得的统帅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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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依靠春汛与大坝造就的洪水虽来势凶猛,去得也极快,不足半个时辰,水位便渐渐降回原处,水面也趋于平稳了。尚未被水流冲走的尸体相互碰撞、纠缠着,聚集一处,在水面上堆积起了大片血肉浮桥。
解决掉了南岸的敌兵,沈思又带着人马向汾水北岸奔去。慌乱之中,那里的鞑靼士兵已被箭雨射杀了大半,侥幸存活下来的部分士卒迅速靠拢,在主帅哈里巴附近收缩成了一团,依旧与晋军顽强对峙着。
哈里巴形容狼狈浑身是血,坐骑早已不知去向,血水顺着他破碎不堪的衣襟滴滴答答往下流淌。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手舞弯刀凶猛异常,有人胆敢近身便一刀过去劈成两半。按照晋王旨意,逮住活的哈里巴回去赏赐纹银千两,捉了死的无功无过,逃了反要受罚。故而晋军只能里三层、外三层远远将其包围起来,却始终无法生擒活捉。
见沈思来到,士兵们当即分撤两旁,为他让出了一条小路。沈思行至哈里巴对面数丈之遥,翻身下马,冲着哈里巴一拱手:“二王子,今日一战你麾下兵马伤亡惨重,若你不想更多族人丧命,还是投降吧。晋军乃仁义之师,断不会虐杀降兵。”
哈里巴非但不领情,还双眼圆整怒目而视:“我的兄弟个个都是勇士,只会战死不会低头,不像你们汉人,口口声声天朝上邦中原正朔,却连真刀真枪迎敌的胆量都没有,只敢耍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闻听此言,沈思似笑非笑点了点头:“鞑靼人有鞑靼人的血性,汉人有汉人的谋略,我与你再争辩也是无谓。既然你以勇士自居,我便与你赤手空拳打一场如何?”他拿手一指哈里巴,“你赢了,我即刻放你与你手下兵将安全离开,我赢了,你们所有人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敢应战否?”
身后几名将领没想到沈思会有此提议,纷纷出言相劝:“沈将军,大局为重,万一……”
话没说完,就被沈思一摆手给制止了:“我既说得出,便是一定要赢的。”
哈里巴先是一愣,旋即畅快大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这小娃娃有趣得紧。既然你等不及挨揍,那就休怪我以大欺小啦。若然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沈思从容一笑,脱去披风丢给旁边校尉,又将佩剑解了下去。哈里巴见状也将两柄弯刀“唰”地收入了鞘内。
鞑靼人本就比汉人强壮,哈里巴身长九尺,健硕如山,对面站定足足比沈思高出一头有余,双拳握起来有如两柄巨锤,沈思背后的士兵纷纷为自家主帅捏了一把冷汗。
哈里巴眼神如利刃般逼视过来,沈思则不紧不慢摆出了架势,两下单是目光交接已激得火四溅。瞅准时机,哈里巴先发制人,一个饿虎扑食手呈钳状朝沈思咽喉锁去,沈思身形一低,灵活地从对方腋下钻了过去,不等哈里巴收手,便回身摆动手肘大力挥向了他的太阳穴。太阳为经外奇穴,人体要害之一,全力击打轻则昏厥重则殒命。
谁知那哈里巴人虽高大,却丝毫不显笨重,耳听得呼呼风响,他看也未看便一偏头轻松躲过了袭击,同时反手去抓沈思肩膀,并抬起膝盖重重顶想沈思侧腹。沈思慌忙伸出小臂去搪,哈里巴的攻击虽未落在他身上,可冲力极大,竟将他震得直接飞出几尺,落地后接连倒退两三步才勉强站稳,惹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小娃娃,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哈里巴边说边飞身上前双拳齐发,丝毫不留给沈思喘息的机会。
“刚才我说过一定要赢的,现在我只有更加想赢!”沈思全神贯注抵挡着哈里巴的攻击,同时冷静观察着对方的招式与套路,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两个人影缠斗在一处,身形晃动拳锋翻飞,你来我往不可开交。
哈里巴是草原上的摔跤好手,很善于利用自己身高与体重的优势,他以攻为守,一招快似一招,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沈思一个不留神,被哈里巴的拳头砸中了下颚,嘴角当即绽裂,口齿染血,人也歪歪斜斜向一侧跌去。还不等他保持住平衡,哈里巴已经一个箭步窜到面前,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双臂较劲“喝”的一声,便将人横着高高举过了头顶。沈思四肢悬空,无法借力,只能任由哈里巴随意操纵。
哈里巴肘部微曲,准备蓄足力气将人狠狠摔出去。就在这紧要当口,沈思突然出招,两手如出洞灵蛇般“唰”地拍向哈里巴耳根后侧,还不待众人看明白个中玄机,哈里巴便似醉了酒一般,摇晃着软软倒向地面。而沈思也趁机脱离了他的控制,拧着旋子凌空一跃稳稳落地。
鞑靼人想不到自家主帅竟会被那貌不惊人的少年击倒,顿时急红了眼,操起手中刀剑呼啦啦拥了上来:“殿下!殿下!”
哈里巴又羞又恼,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在他看来沈思那一下动作虽快却是轻飘飘的,根本没使力,可他却登时感到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好似服食了软筋散一般,腿脚腰身都变得虚浮无力,撑也撑不起来了。他虽心有不甘,倒也说话算话,睁开眼朝自己的部众一挥手:“都给我退下!”
沈思蹭了一把嘴角的血丝,居高临下问道:“二王子,你可服气吗?”
哈里巴费力移动着麻木的手脚:“小鬼,你又耍了什么名堂?”
“二王子力敌千钧,不愧勇士之名,但我们汉人偏偏有门‘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沈思一伸手将哈里巴扶了起来,“力大未必能战胜力小,人多未必能战胜人少,快马弯刀未必能战胜奇谋良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进犯的是我大周土地,砍杀的是我汉家儿郎,我等便是拼尽性命,也绝不能有半分退让。心怀必胜之志,是无论如何都要赢的。”
哈里巴在沈思的辅助下站起身来,将手缓缓负到背后:“愿赌服输,尽管叫人来绑我就是!”他瞄了一眼战旗上斗大的“沈”字,“沈将军,若是早点遇到你这对手就好了,说不定可以痛痛快快打上几场。”
几名晋军及时上前捆住了哈里巴,其余鞑靼士兵也在主帅的号令下不情不愿卸去武器甲胄,乖乖束手就擒了。沈思片刻不肯耽搁,即刻着人押了哈里巴和一众俘兵转往对岸。走出两步,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用拇指点着自己胸口对哈里巴说道:“早点遇到晚点遇到并没什么要紧,因为不管再交手多少次,我都是一定要赢的!”
哈里巴闻言一愣,随即朗声叹道:“假使你现在不是晋军统帅,我不是兵败被俘,我倒真想邀你好好喝上几大碗酒。枉我还将你误当成了晋王爷的男宠,真是可笑。”
沈思表情古怪地扬了扬眉,下巴微微抬起:“若我正是晋王爷的男宠呢?”
等哈里巴被惊得嗔目结舌,脸上现出了预期中的傻相,沈思又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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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队人马押解着俘虏陆陆续续返回南岸,沈思满面春风来在晋王面前:“王爷,大功告成,人活着交给你了,稍后将印信与兵符一道奉还,我便可卸任回家睡个安稳觉了。”
晋王早已听人讲述过沈思与哈里巴对战的精彩场面,但见他嘴角印着少许红肿,还是忍不住上前仔细验看了一番,确认只是无关紧要的皮外伤才稍稍放下心来:“急些什么,三军将士交到你的手里,我很放心。”
沈思却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战时有战时的规矩,平时有平时的规矩。这一遭你力排众议拜我为将,已不知因此开罪了多少人,仗打完了兵权要是一直留在我手里,晋原地界恐怕就别想安稳了。再说我此番上阵杀敌只是为了一雪被鞑靼人侵略欺压之耻,并不为从你王爷手中得到多少权势。如今这场仗我打得十分过瘾,再无遗憾了。”
“你既这样说,我也不强求。你虽人在王府,但诸事尽可随心所欲,无需顾及其他。”晋王与沈思相视一笑,又轻声说道,“昨晚我们说好的,若是你赢得漂亮,我便……”
说着话,晋王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向沈思背后,猛一道白光劈空闪过,刺得他瞳孔骤然收紧。刹那之间,晋王凭直觉判断那应是铁器在太阳底下的反光,那光直笔笔射向沈思,分明是一支挟裹着恨意的冷箭!他来不及多做思量,便一把将沈思紧紧箍在怀里,同时奋力转出两步,用身体护住了沈思。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箭簇从他肩头划过,冲破护甲,生生带下了一条皮肉,眨眼血流如注。
沈思虽未及时察觉身后异状,但在晋王出手那一刻便已默契地推测出定是有事发生了,因而他也全力配合着对方的举动,并未挣扎躲避。幸亏晋王带着他移出两步,否则那支箭此刻很可能已经钉在他身上了。
放箭的是个鞑靼人,先前因受伤昏迷,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埋藏起来。此刻意外醒转,见晋军主将正毫无防备站在不远处,便暗动杀机偷偷放出一箭,以图为死去的无数同族报仇雪恨。他自然不会想到,沈思对面一身普通士兵装扮的男人竟是晋王。
屠莫儿几乎与晋王同时察觉到了暗处射来的冷箭,他手掌一翻便将长剑甩了出去,剑刃“唰”地刺进那人胸膛,只剑柄尚留在体外。还不等那人看清自己的箭是否射中,就已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惊见晋王受伤,侍卫们脸色巨变,“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属下等保护不力,请王爷降罪。”
晋王不慌不忙摆摆手:“都起来吧,这次不怪你们。”
沈思抬手抓起晋王胳膊,左右张望:“医官何在?传医官来!”遍寻不到医官,他干脆揪住衣摆撕下一大块布片,先替晋王暂时包扎了起来,“守之,你且忍忍,稍后上了药散便会疼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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