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1/2)
白术没跟天德帝讨价还价。
她知道天德帝今天松口肯让她回都尉府看看热闹已经极是难得,正所谓见好就收,接下来她再也没提回都尉府的事情,反而是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的内容——仿佛生怕面前的人想起来不对味又忽然改口。
天德帝自然知道面前的小孩心里头打得什么小九九,却也不揭穿她,说话那都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她说什么,他便顺着她说,有时候甚至故意使坏将可以说下去的话题堵死了,然后逼着面前的人不得不憋红了脸,绞尽脑汁再想别的内容。
白术心里虽恼天德帝今儿怎么这么难聊,但是因为有求于他,反倒是忍了下来——于是两人之间居然一块儿排排坐吃了一餐无比和平的早膳。
早膳过后,得放一天假的白术一溜烟就跑了。
她一路摸到平日里给宫女沐浴的偏殿后山,仔仔细细洗了个澡——这会儿大早晨的,后山人少,再加上虽然现在白术的名声可响亮,可是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算多,所以她通过天德帝那儿管薛公公要了个养心殿伺候的宫女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就进了这地方。
守着后山的小宫女见她养心殿的牌子,还纷纷给她行李叫姑姑。
白术顿时觉得她打从进宫那一路就是这么狐假虎威过来的——以前仰仗着一块都尉府的象牙牌,如今又换成了养心殿大宫女的腰牌。
白术一边泡在温泉里洗澡一边胡思乱想,洗好了浑身热腾腾地爬起来,因为温泉是露天的,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她连打了几个寒颤——白术哆嗦着赶紧伸手去拿她放在一旁小椅子上的衣服,却在刚把那小小的肚兜亵衣往身上套时,忽然停止了动作——
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罗裙小短袄,愣怔片刻。
大约十来分钟后,又一阵寒风吹过,仿佛将她吹醒来一般,她这才面无表情地将那衣服机械地一件件往身上套——
这会儿,之前那能“回娘家”的期待激动心情此时忽然如同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熄灭了个一干二净。
她早该想到的。
她光是一腔热血想要回都尉府。
想去见见她那些个许久未见面的兄弟;想去摸摸她许久没摸到的大通铺;想去给她许久未照顾的植物们清清枯叶扫扫雪——然而,她之前却从来没有想起来,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要做的。
她从未考虑过,可能她睡得大通铺早就被别人占据;
她从未考虑过,她走了也会有别的人给院子里的草清理枯叶扫扫雪;
她从未考虑过……她那些个锦衣卫兄弟们,还能不能认她——虽然象牙牌子还在手上,虽然没有正式的文件宣布废除她的身份,然而如今整个皇宫怕是人尽皆知她已经从锦衣卫变成了另外一种微妙的身份——他们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她?是不是也像那些个流言蜚语里说的那样,觉得她白术打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么一个目的进的锦衣卫?这么一想,是不是连带着当初她救了天德帝,也变成了为了攀上高枝的一部分?
想到这,白术忽然觉得有些冷——而且是由内往外的那种,仿佛血液都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之中被冻结了起来。
都尉府向来是闲杂人等面近。
而如今的白术,没有了绣春刀,没有了飞鱼服,光光只剩下一块象牙牌——她,就是闲杂人等。
想到这儿,不远处松树上忽然传来刷刷声,大约是哪只还未冬眠的松鼠从枝头跳过,落下一大块雪块来发出声响,白术站在水池边,眨眨眼,哆嗦着穿上鞋一边将身上的衣服拢得更紧了些——
“这天气,真是太他娘的冷了……”
白术嘟囔着,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不意外地发现半干的头发在她发愣的这片刻时间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她将那些霜拍掉,又将手缩回袖子里——想了想后,她觉得天气实在太冷了,她需要暖气,所以……
原本准备沐浴完救回都尉府好好跟众位锦衣卫兄弟们热闹一天的白术抬脚,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与通往都尉府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又回了养心殿。
…………………………好吧,她承认,在就差这么临门一脚的情况下,她光荣地,怂了。
……
白术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养心殿的。
她只知道当时她身上披着大宫女的斗篷,拉起了帽子,甚至没敢抬头看今儿当值的锦衣卫是哪几位,直接混在一堆给天德帝端茶送点心的队伍低调滚回了她的“鸟笼”里——
当她一脚踏入暖烘烘的养心殿时,皇帝正坐在桌案后面看书——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在学习,只不过白术一掀眼皮子扫到那书皮就知道那只不过是天德帝给闲书外面套的书皮——根据天德帝自己说的,这招他打小开始用,屡试不爽——所以这会儿,他可能正面瘫着脸,一本正经地看春宫图也说不定。
大概是听见了有人进出的动静,天德帝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给朕端杯茶来。”
“……”
白术拉下帽子,露出了张被冻得有些翻红的脸,端茶送水的那些近身宫女是认识她的——于是只是微微一愣,没敢说话便把手中端着茶的托盘递给了白术。
白术接过托盘,将那热滚滚的茶杯端起来,顺手给天德帝放桌案上了——只不过她手残,放的动静挺大,茶碗子和盖子之间碰撞发出喀嚓的轻响。
天德帝愣了愣,正琢磨今儿的宫女怎么回事这么毛手毛脚的,抬起头正准备教训呢。结果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绷着,手中揣着张茶盘子,阎王爷殿里摆的雕像似的站在他身边。
天德帝:“………”
“不喝茶么?”白术继续面无表情努努嘴,“喝啊,放心,没下耗子药。”
天德帝茶也不喝了,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没绷住,忽然拧开脸就哧哧笑了起来——那身子抖得的羊癫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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