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变(1/2)
如缎乌发在脑后散开,红裙在秋风里飞舞,少女阖着双眼,长长睫毛微微颤抖,上面还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唇边却含着一丝决绝的笑意。那纤细的身体如被狂风卷落的花瓣,坠向萧然的怀抱。
秋风刮的更加狂猛,萧然站在马车上,双臂向天,璀璨的凤眸定定看着那从天而将的少女,一瞬间,清冷的身形仿佛凝成了冰雕,一尊亘古不化的冰雕。
少女跌进萧然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一颤,脚下的车辕咔擦一声裂开,但是他的双臂却稳稳地搂住少女,将她紧紧贴在胸膛上。
俯下头,冰凉的薄唇贴在少女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的低唤:“凤羽、凤羽……”这个素来清冷的男子,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好像,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少女鼻息沉沉,显然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可是萧然的心里却是沉重的像坠了万斤的巨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虽然他并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会狠狠朝脑袋上戳了一指。但是少女的眼神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恋恋不舍,却又决绝无比的目光。
罗立和小左小右都已经扑了过来,但是还没触到凤羽,却被萧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威压逼住,只能站在一尺开外,愣愣地看着少女。
就在凤羽一指戳向自己左脑时,萧越身体尚在空中,借着一击之力快速后退。新月弯刀插在他的左肩上,鲜血染红了银色衣衫,随着他身体的移动,大蓬大蓬的血花从空中洒落下来。
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飞速坠落的少女身上。为什么,她会对他下那么狠的手,她是想要他的命吗?她受伤了?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她啊!为什么她要重重戳向大脑?难道她不想活了不成?
凌子梵冲上去,接住了飘落下来的萧越,弯刀深深插入他的肩膀上,鲜血不断涌出,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甚至眸子里的光也变得黯淡起来,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少女身上。
他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笑意,萧然接住了她,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他甚至感觉到凌子梵也轻轻松了口气。只是,为什么中了千血蛛雄蛛蛊的萧然,将她抱在怀里,却没有任何蛊毒发作的征兆?不是只还要进入三尺范围内,就要吐尽体内鲜血吗?
“两情相悦的男女,只要靠近三尺范围内,情愫激发蛊毒,男子即刻吐血不止,直到血尽而亡。”这是那个给他雄蛛蛊的人说的话。
“必是两情相悦才可,若一方有情一方无情,则无法激发蛊毒。”那个人最后临走时,转身又说了一句。
脑海里回荡着那人说的话,隐隐约约中,萧越似乎猜到了凤羽那一指的用意。
“你真的,真的都忘了吗?”在昏过去前,萧越用最后的力气深深的、深深的看了凤羽一眼。
凌子梵见萧越伤势极重,那把新月弯刀插的太深,他不敢拔刀,只能伸指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流血。现在,不能有半点耽搁,必须立刻送萧越回去医治。他飞身上马,临走前回头,凝视着远处昏迷的少女,低声说道:“保重。”
马蹄翻飞,蓝衣如水,一行人疾驰而去,转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凤知秋给惊云使了个眼色。
惊云上前扶着萧然,低声说道:“主子,先回马车里,有惊雷在,凤大小姐的伤势定能医好!”
萧然没有理会惊云,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车上,额头贴着凤羽的额头,似一座亘古不化的冰雕。
惊云低声说道:“主子,不管怎样,凤大小姐现在还活着!”
萧然似是惊醒过来,抬头怔怔看了眼怀里的少女,目光渐渐有了神采,喃喃自语道:“是啊,她至少还活着呢。快点,快点找惊雷过来,给她看看!”抱着凤羽,转身进了马车。
惊雷还没到,曼教习跟在萧然身后,进了马车。她在萧然对面坐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凤羽的额头,又察探了下鼻息,轻声说道:“她性命无碍,只是另有事情不太妥当。”
萧然眸光陡然一寒:“曼教习,你知道、你知道小羽会这么做?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劝阻她!”
说到最后,萧然声音已经变得凌厉起来,无尽的杀意从身上溢出,车厢里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下来。
曼教习面色平静淡然,浑然不觉萧然散发出的杀气,语气依旧温和从容:“大小姐说她有法子,在万一守不住三尺范围的时候,能不触发你体内的雄蛛蛊毒。她知道人脑子里有个地方,一旦受到重击,就会忘掉情爱。若她不爱你,就算破了三尺范围,那雄蛛蛊也不会发作。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殿下体内的雄蛛蛊毒到现在也没有发作。”
“忘掉情爱,她、她要忘了我?”萧然冷冷地盯着曼教习,抱着少女的手臂越收越紧,似是想把凤羽融进他的血肉里。
“听大小姐的意思,未必是忘记,估摸着多半是性情会有变化,言行举止迥异从前。大小姐说,她破坏的是人脑中控制情感的部分,最坏的结果,就是醒来后,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是情感的人。”
曼教习把凤羽告诉她的一些关于人脑的事情,一一讲给萧然听。这些话里面夹杂着的一些词语,她也并不能完全理解。
萧然知道凤羽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所以听到这些话,倒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心中更加担忧:“她可说过,是否有法子治愈?”
曼教习轻轻叹了口气:“大小姐说她也不知道治愈的法子,但是她让我告诉你,若她真的性情大变,忘情忘爱,你也要想法子解了雄蛛蛊毒,然后,让她重新爱上你。”
萧然的眼圈,微微泛红,搂紧了怀里的少女,喃喃低语:“你这个笨蛋,你这个笨蛋,你这个笨蛋!”薄唇轻轻抵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
曼教习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马车。
众人见曼教习走下马车,都围了过来,罗立嘶哑着嗓子,低声问道:“凤大小姐怎样?”
“性命无碍,只是可能伤了脑子,等她醒过来以后,你们尽量顺着她的性子,不管发生多荒谬的事情,都不要惊诧。”曼教习嘱咐道。
“伤了脑子?”小左带着哭音,“那小姐会不会不认识我们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算小姐不认识你们了,你们好好伺候小姐,让她再认识你们一次,也很好啊。”曼教习温言安慰小左小右。
凤知秋和云千里等人只能面面相觑。
罗立大声说道:“不管凤大小姐还记不记得我老罗,总之我是认定了凤大小姐,水里去火里来,都跟定凤大小姐!”
得知凤羽性命无碍,众人都松了口气,就算脑子伤了,大伙也都抱着,大不了重新认识一场,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虽然萧越受伤,官兵已经退走,但是众人也不敢多耽误,扬鞭催马,车轮辚辚,快速离去。
经过此事,众人暂时也不想再分开,云千里等三百将士此时手里握着抢来的兵器,胯下骑着抢来的马匹,只觉得豪气顿起,似乎这天下哪里都能去的。而且既然有了马匹兵器,他们也就不会拖慢萧然等人的行程,反而能够保护萧然和凤羽。于是到了路口后,他们也不去打扰马车里的萧然,直接决定不去冀北,转而和凤知秋等人一起护着萧然,前往大荒山。
只不过此时众人都没想到,醒过来的凤大小姐,性情大变的几乎让他们瞪掉了眼珠,而且也是因为这个性格迥异的凤大小姐,让他们的西行之路走的风生水起、跌宕起伏……
惊雷收到惊云的讯息后,立刻赶了回来。她看了看凤羽的情况,细细把脉,喂她吃了一颗丸药,告诉萧然:“凤大小姐只是精力损耗过度,并没有什么内伤,吃了这颗药,她还会睡上一天一夜,醒来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萧然把凤羽大脑受损的事情讲给惊雷,蹙眉问道:“你可听说过这种损坏脑子的病症?若她真是性情大变,甚至于断情断爱,可有法子医治?”
“我当年听师父说过一个案脉,有个人头上受了一击,醒来后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
“可曾治好?”萧然精神一振。
“是否治好倒是没听师父说过。殿下还是先不要着急,等凤大小姐醒来以后,看看凤大小姐是何症状,再细细斟酌。”说到这里,惊雷迟疑了一下才又道,“主子,你需得想法子解了千血蛛的雄蛛蛊毒,再想办法治好大小姐,不然,就枉费了大小姐的一番苦心。”
萧然垂下眸子,看着怀里昏迷的少女,清冷的脸上杀气弥漫,良久,他才淡淡地说:“你师父可有法子?”
“千血蛛的蛊毒很古怪,必须要养蛊的人亲自出手,才能解除蛊毒。到时候见了师父,也许师父能想出法子也未可知。属下觉得,这蛊毒不像是逸王殿下能养出来的。”
“不管是谁养出来的,本王一定会找到他,把这些帐一一跟他算清楚!”
凤羽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一线阳光从晃动着的车帘缝隙透进来,照在萧然的脸上,把清冷如冰雕般的面容分成明暗两半,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在阳光里莹润生光。那双璀璨的凤眸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如暗夜大海,意味难名。
“凤羽。”萧然看见怀中少女睁开眼睛,脸上神情瞬间竟然有些凄惶,又有些期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凤羽盯着萧然看了半天,忽然嘻嘻一笑:“楚王殿下,你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呢。”只见少女黑眸狡黠,笑容贼特兮兮,和以前的那个沉凝睥睨的少女判若两人。
萧然险些失手把凤羽摔下来,一下怔住。
可是这时候,凤羽突然伸手在萧然的脸上摸了一下:“皮肤好像比我还好,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能不能教教我?”
萧然的嘴唇抖了下,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他把凤羽从怀里放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凝视着少女的黑眸:“你是谁?”
“我是凤羽啊,皇上当初不是还给你和我赐婚了吗?后来婚事虽然告吹,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对吧,咱俩做不成夫妻,做个兄弟也不错啦。”凤羽笑嘻嘻的说。
萧然无话,只是璀璨的凤眸死死盯着凤羽,似乎想看到她的魂魄深处。
“哎呦,我想起来了,你现在是不是混的不大好啊,齐都好像变成萧越的地盘了。早知道我就去跟萧越混了,不过我是不是戳了他一刀?估计他现在看见我,肯定想一刀杀了我。算了算了,既然和你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先跟着你混吧。”
凤羽伸了个懒腰,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
萧然浑身僵硬,这性情大变,变得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过想到凤羽至少还活着,萧然总算释然了一些。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还救了三百多人,他们当初发誓说要跟着我的,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他们人呢,人呢?”凤羽掀起车帘,把头伸出去,正好看见马车周围的将士,骑马握刀,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我有三百多个手下,楚王殿下,你好像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吧?”凤羽笑得贼忒嘻嘻,看着萧然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
萧然忽然一把搂过凤羽,狠狠瞪着凤羽的眼睛:“你到底是谁?”“喂,你弄痛我了!”凤羽一把推开萧然:“放开我,谁让你碰我的?”她睡了一天一夜,体力早就恢复了,萧然功力只剩三成不到,此时又是惊怒之极,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凤羽一掌推开,后背重重撞到车厢壁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萧然的后背被撞的生疼,但也顾不上,死死盯着凤羽的眼睛,连声追问。
“我?我是凤羽啊,定国公府的嫡女凤大小姐,哦,对了,其实我也不能算是凤羽,我是金黛,你不是也知道的吗?对了,还是你母妃动的手脚呢,一缕精魄,一滴心头血,对不对?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心里就是气!”凤羽说到这里,往软榻上一靠,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都记得。”萧然目中惊喜之色一闪即逝,但是随即目光又慢慢变得深沉起来,伸手想去抓凤羽的肩膀。
“我都记得,那又怎样?喂,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凤羽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就在这时候,车帘被掀开,喷着鼻息的马头露了出来,大黑马翻着厚厚的嘴唇,朝着凤羽露出一排大牙,牙齿缝里一如既往的粘着几片花瓣。
“白毛!”凤羽盯着大黑马看了一会,欢欢喜喜地叫出大黑马的名字。
大黑马惊喜的打了个响鼻,早在昨天,那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它就偷偷凑到跟前,竖起马耳朵,听的清清楚楚,知道主人脑袋受了伤,很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它当时还黯然神伤,希望主人不要忘记自己。
眼前情景,说明主人还记得它呢,记得大黑马白毛呢。
可是凤羽接下来说的话,让大黑马一个趔趄,险些折断了马蹄。
“白毛,你赶紧多去勾搭几匹小母马,多生一些小马出来,这马匹可是值钱的东西啊,你的血统这么好,生的小马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大黑马显然非常不习惯这种语气,硕大的马眼眨了又眨,想要弄清楚眼前状况,若是放在以前,主人看到它的时候,总是会揪着鬓毛欺负欺负它,又或者揪着它的耳朵吓唬吓唬她,怎么现在主人看它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大黑马疑惑的摇了摇头。
凤羽笑嘻嘻的看下萧然,又笑嘻嘻的看下大黑马,脑子迅速的算计着,能从这一人一马身上榨到多少好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飞速计算,可是心里面却总觉得有些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色彩,变成了一个黑白世界,她记得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到这里来的,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那个叫卓风的人死,没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会做呢?她也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义务做了那么多事?
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还有用吧?凤羽心里转着念头,对了,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一定是因为自己需要这些人,才能变得强大起来,只有强大起来,才能生存。
此时的凤羽,满脑子都是关于利益的计算,没什么原因,仿佛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又或者,是她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性格?
凤羽觉得自己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她就觉得头痛欲裂,好像只有凭着现在的本能行事思考,头才不会那么痛。
凤羽经过一番算计后,发现萧然虽然暂时落魄,可是毕竟是个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的皇子,对自己来说,目前是非常有用,也许是唯一可抱的一个大腿。
想到这里,凤羽顿时望向萧然,嘴角牵出一丝娇媚笑意,现在还不能得罪他。只是她的笑实在太假,就连大黑马都看出来了,吓的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它可从来没见过主人这样假惺惺的样子,真是太别扭,太古怪了。
“萧……哦,楚王殿下,刚才没推痛你吧?我刚醒来,脑子不大好,失手推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凤羽觉得自己要主动缓和一下和萧然的关系。
他大概很生气吧,不然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呢?那眼神好像很愤怒呢,好看的唇抿那么紧,都快没血色了。
凤羽有些紧张,盯着萧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请殿下恕罪。”
良久,清冷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无妨,本王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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