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道(1/2)
第二天,程安就真的跟那些大婶们一块洗起衣裳来了。正如绮罗说的,自己总不能真的装死,碍别人的事吧。再说,这院里人人都在忙,自己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去病房门口收东西,先把那些污染的衣服放到滚水里煮,然后一步步的按着指示做。
他是军人,一步步的按指示做,这个他拿手。默默的做好,不用思考。那些大婶们,其实也是看着他送进来的,也知道他体弱,并不会真的让他洗,只是让他做点轻省点的话。
不过人家照顾归照顾,大婶们八卦的孽根性也出来了,一个个的就查起程安的家宅来了。
不过想想看,小院里本来就有些压抑的。再不找点乐子,谁还过得下去?正好,程安其实这两年养着细皮嫩肉的,他又名门贵公子,那些市井大婶开的玩笑,一句话都能把程安憋着脸红半天。
程安就默默不语,老实的帮她们干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重点的活,他也会抢着干,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快就迎得了大家一致的喜爱,都很亲切的叫他小安。
不过就是这样,程安倒是越来越淡定了。当然,这在段鼎看来是好事,他越来越有人味了。要知道,这些大婶们都是边城人,她们是过来帮忙的,图的是钱多而已。后来看逗程安没意思了,就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这些话,谁会跟程安说啊?程安开始听着还挺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这么点事,值得吗?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还插两句,原本指着让她们别说了。结果还讨论上了,然后程安觉得自己好像快被玩坏了。
他还真没跟一群大婶们一块这么待过,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能住在院子里。是件幸福的事,若真的让他住在后头的仆妇们住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会疯的。不过他真没觉得自己其实真的变了。
但他真的变了,因为他在这些大婶们身上,他其实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如果自己因为觉得自己没用,就想死,那么听这些大婶们说的世界里,那就真的没有该活的人了。自己竟然为了这个,而想放弃。自己果然不死都没用了。
再看看绮罗每天忙碌的身影。有时看到她站在夕阳下对着城楼微笑招手的样子。他都有些羡慕了,此时他羡慕的不是顾仁,而是绮罗。为什么,他其实也说不上。感觉就是羡慕了。虽然看上去,绮罗那么的悲伤,但他却还是羡慕了。
“顾夫人真好命哦,他们顾掌柜天天在这看她。”除了程安在看,大家其实也都在看。等绮罗不在了,大家才会偷偷的议论。
“是顾掌柜好命好不,顾夫人多能干啊!还天天到点就过来给顾掌柜看。”另一大婶不干了,鄙视着先头那位不知道站哪边了。
“好了,都好命。小夫妻,你恋着我,我挂着你。你当年老头进城时,你不也送了一路又一路。”大婶丙终于出来合稀泥了,总不能看人家夫妻和美。自己这边倒是打起来了。
“正是好时候,过几年,生一窝娃,只怕看到都烦啊!”大婶丁突然说道,引来大家一阵的哄笑。
程安默默的抬头,看看城墙,再看看刚刚绮罗站的地方。依恋!原来他羡慕的是,顾仁与绮罗之间那种挂着对方的依恋。这世上,有个人,时刻挂着你,在等你。自己有吗?也许只有银镜会抽空想想自己怎么样了。其它人……也许也只是抽空吧!
第一个病人最终还是死了,大家努力了那么久,终还是没抢回他的命。满院里都是一片静寂。
绮罗让人抬把病人抬了出来。这个是当初就设计了,病人哪怕是死,也不能出这个院子。抬到后院,包得紧紧的尸首放到了铺上干柴的台上,过会上面会盖上牧草,洒上火油。尸体的传染性更大,只能就地烧了。
“别伤心。”程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绮罗说,在院里待了这么久,虽然他没进过那些诊室,但是,这小院里,天天待着。有些病人慢慢的好了,有些人也转重了。治好的,也不能出去,于是跟着程安一块帮忙,等着最后解禁的那一天。
其实大家都知道解禁的意思,解禁表示这里没有一个病人了。没有病人,可能是好了,也可能是死了。
这是第一个消失的病人,他们都不知道,随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病人。所以大家都避而不谈,只是等待着。
程安虽然没得过这病,但是,他也是病人。他没有求生的那种感情,但真的面对死亡时,他有点傻眼了。看看绮罗的样子,他有点担心绮罗了,她是主治大夫,现在她的病人死了。也许最难过的,就是她吧。
绮罗没搭理他,让小兵吹起了军号,自己亲手拿火把,放到了牧草之上。
程安一怔,吹军号点火,这是给战士的礼遇,招魂号,告诉战士们,别走远了,我们会带你回家。绮罗此时做的,就是把这位病人当作了一名战士,一名与国有功的战士。
他不敢问,但看各诊室的军医们一块都出来了,大家肃穆的站在了绮罗的身后,一块庄严的对那尸体行了一礼。这是标准的军葬,程安并不傻,他好像有点明白,绮罗此时的严肃,并不仅仅是悲伤。
绮罗没管程安,她静静的注视着火焰燃起,看着那火苗舔食着已经被病毒折腾以尽的枯骨。这是她能给这位病人最高的礼遇。他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辛苦了,这为后来人提供最大的支持。在绮罗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英雄。抿着嘴,深深的看着那火苗。
而内心深处,她却无尽的内疚,这是自己种的毒,这个人,等于是自己亲手害死的。而别的关隘,虽然每天都会收到她快马传出的新脉案。但其实她知道,别的关隘每天都在死人。自己看到的就这一例,那么别处那些人,真的就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吗?只是因为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于是就闭上眼,对自己说,我做的是对的,我是大道,所以这小小的牺牲,是可以承受的吗?
那么。这样的自己和太君有什么两样?或者。自己其实早就跟太君一样了?原本自己就是她教出来的。所以,每当面对这样的抉择时,太君会像自己一样心疼吗?
终于,火苗熄灭。小兵小心翼翼的看看绮罗的脸,看绮罗点了头,才默默的去收拾骨灰。
“只要他是最后一个,我们就对得起他了。”段鼎看看,轻轻的拍拍女儿。
“听到了,这是最后一个。”绮罗回过身,对每个军医说道。
军医们毕竟不是军人,真喊不出那个是。但都重重的一点头。绮罗黑着脸,低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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