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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终是不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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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原为游牧聚居,居于西域,盛于春秋,“所居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畜牧为生,”便是羌人处世之道,西域之中,这群游牧部落安居草原,乐也悠悠。

春秋时期,羌人已达千万,为当时汉人总人口之二成,羌族雄踞一方,入鼎盛之时,羌族首领遂以河湟为中心扩张领土,意欲入驻中原,时值中原强秦赢政君临天下,车同轨,书同文,一统六国,见羌族东进,遂遣大秦悍将出兵征讨,一战大败羌族,羌族受挫回撤,迁移向西,居于岷江一带休养生息,故又被世人称为西羌。

东汉末年,羌人见中原内乱,又欲入驻中原,汉室奸雄曹操率军相抗,大败羌族,后魏蜀吴三国鼎立,蜀丞相诸葛武侯又派上将马超西出囤兵以拒羌族,马超骁勇,连年大战羌族,羌人惧马超武勇,称其为神威将军,族人难敌马超,屡败屡战,溃散下再退西域,从此消绝入主中原之意,偏居一隅。

百年之内,中原改朝换代,三国归晋,隋唐争雄,唐太祖李渊不悦中原西域强族虎踞,连派大军西下,玄武兵变之后,唐太宗李世民即位,李世民雄才伟略胜其父,数连内屡次派兵伐羌,羌族连年征战,元气难复,难振当年鼎盛,只得举族移居草原深处,待五代十国时期,草原各部林立争强,相互并吞,羌族已难与各部相抗,唯黯然退出争雄之局,流离偏隅荒芜,四处迁徙。”“

烽火燃不尽,太平苦太短,江山常易局,谁知流离苦?

只叹羌族始祖立族之时,焉知后代乱世求存之难。

这一年,正是契丹将国号改为辽的一年,这一年,也正是羌族大难之时。

荒凉道上,受尽战祸侵袭的羌人艰难而行,当年的强族在这数百年迁徙中已凋零至七万余族人,而这一昼夜,他们又失去了五万族人。

已不到一千的羌军几乎人人带伤,亦是人人咬牙支撑。

仅有的一匹马由洛狄牵着,马背上俯卧着伤势极重的右长老兰谷,低沉的喘息在马蹄声里倍显苍凉。

折磨着他们的不但止身上伤痕,还有痛失亲人的苦楚,羌族虽已没落,但族规一直沿用祖制,凡族中男子长大后,必要学习弓射武艺,再选精壮出色之人编入族军,若遇外敌侵犯,便由族军迎战。今日这一战,死去的这四万羌军已几乎是全族中所有的轻壮男子,而剩余的这两万老幼妇孺也一例外的在这一战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妻丧夫,父丧子,子丧父。

但除伤重之人偶有呻吟外,所有羌人论男女老幼都在默默忍受着战后苦楚,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疲倦,可他们都未停下脚步,未弃重伤的族人于不顾,甚至于,他们也未放弃那一辆辆辎重大车,就连孩童们也仿佛在劫难中变得懂事,或扶着受伤的族人,或帮着大人们推车而行。

当然,许多的伤者和沉重的大车也使羌人的行进变得非常缓慢,大半个时辰已过,他们才走出不到五六里路,这一点,就连以为羌人至少已至黄土坡的智也始料未及。

月歌带着一群孩子紧伴在涂里琛身边,涂里琛的神情阴郁得让人不忍直视,死难的族人已令他心里沉痛,而不知下落的义子塔虎令他时刻悬心,但他也不敢为了义子派人回头搜寻,月歌安慰说塔虎离开顺州时就不见踪影,以塔虎的机警,当不会被卷入战火,涂里琛也只得往好处想,或许这孩子已逃往别处,等着与大家会合,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放不下。

族人行进缓慢,他也不忍催促,其实,看着强忍疲累还推着辎重的族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族人始终不弃这些辎重都是为了他,留着这些金银军械,就能助他重振羌族,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带给族人想要的将来。

月歌见涂里琛神色痛楚,越走越慢,以为他牵动了伤势,忙放慢脚步搀紧了他,但见涂里琛望着四周扶持而行的族人,低低道:“是我害了大家,这一次,都是我把大家卷入祸端┉”

几名羌人偷眼看着族长,他们自然知道族长所言何意,其实羌族之所以被卷入辽国这场内乱皆因拓拔战所许的一处安身地,涂里琛也正是因此才带着自己的族人越陷越深。

但听得族长长叹自责,却一名羌人出言埋怨族长,他们看着族长的眼里也只有善意的谅解,因为大家都知道,为了给族人一份安宁,涂里琛早已殚精竭虑,这一次的与虎谋皮也是奈。

涂里琛本以为族人都会恨他,至少也会有人责他几句,谁知众人都怨艾,反有几名羌人故做轻松的向他眨眨眼,还有位族中长者向他微微一笑,而洛狄干脆一拍他的肩膀:“族长,您什么都好,就是有时罗嗦得象个女人。”

他的话引来四周一阵轻笑,倒把沉闷凄凉的气氛抹去不少,涂里琛知众人心意,不由苦笑摇头,心底感慨万千;如此手足族人,自己竟不能好好护持。

月歌心里却觉沉重,其实她已想出一计可应对追兵,但她生怕涂里琛不肯答应,见此刻情景心知难说服这倔性男子,可左思右想终还是要一试,便在涂里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如她所料,涂里琛果然只听了一半即变色道:“月歌,你说什么?你竟要我带着仅剩的轻壮族人顾自逃命,还要把族中所有老弱妇孺留下,为我拖住追兵?”

羌人们疑惑的看向月歌,大家都知月歌并非柔弱胆小之人,身为族长未婚妻室的她对族人的呵护也从不亚于涂里琛,今日与辽军一战时挺身而出,却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议要让涂里琛舍下族人。难道她会不知道涂里琛的脾性?以族长对族人的爱护,若追兵真的杀来,他只会自己留下抵挡追兵,断不会抛下族人顾自逃命,不用说让老幼妇孺为他抵挡追兵。

其实羌人们逃亡至此都已存听天由命之心,如今全族军士已不足千人,而且大半负伤,还能一战的顶多只有两百余人,其余两万羌人多为老弱妇孺,勉强也只能再挑选出两三百名男子迎敌,若辽军果然追来,那他们只能豁出一战,生也好,死也罢,至少,他们不会闭目待戮。

可月歌不但让涂里琛先走,还要他带走仅有的可战之人,若真如此,那等辽军追来时,剩下的老幼只怕真就要束手待毙了。

月歌也不避忌族人的惊讶目光:“大哥,我族人本就稀少,可今日一战就失去了五万族人,这五万族人的血仇别说是大哥,就连我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忘记,若我羌人今日能生,我也必定要倾尽全力让他辽人亡,但要想报仇,我们就要活过今天。大哥,你刚才也说过,智绝不会放过我们,因为羌辽已结下死仇,智一定知道,若我族今日能脱此劫,日后定会前来寻仇,所以智今日一定会率军追至,而我们又该如何抵挡?难道┉难道你还要再次以性命相拼吗?”

月歌的眼眶忽然泛红,望着满身伤势却在族人面前装得若其事的男子,她心里有着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痛惜,她能忍下千难万苦,却怕这倔犟男子再受一丝苦楚。

她走近几步,用衣袖为男子拭抹着身上血污,生怕触痛了这道道伤痕下的痛,细细抹拭的手势又轻又柔,语声是轻柔:“大哥,你知道吗?就算我们拼出性命,也非多杀几名辽军,但这灭族亡种之祸却难躲过,大哥,你看看大家,两万族人或是老弱,或是负伤,既坐骑,又要带这许多辆辎重大车,昼夜苦战后人人疲惫,就算走上一天也走不出几十里路,而且此地乃是辽界,前有幽州,后有追兵,我们又能逃往何处?两万人战时太少,可一旦逃亡,那你就是带了两万负累,怎逃得过智铁骑追赶?”

“打不过就一起走,你又怎可要我撇下族中老幼独自逃生?”涂里琛的脸涨得通红,将月歌的手往旁一甩,他早听得揪心刺痛,偏又言以对,因为他也知月歌所说句句是实,就凭他手中这两万老弱族人,一旦交战后果不言可知,即使他再次豁命死拼也难逃惨败之局,如果带着大家一起逃,这一路尽是大道荒地,处躲处藏,今夜之前必会被辽军追上,最糟糕的是就算能侥幸躲过智的追兵,但他们这些处安身的人又能逃往何处?

想到深处,涂里琛不禁叹道:“月歌,别怪我性急暴躁,我不是怪责你,但你该知道的,我宁可与大家死于一处,同葬荒野,抛下大家求生的事,我做不出,要走一起走,真要走不了,那就┉那就┉”气苦奈的话临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涂里琛满腔愁怒处宣泄,恨得重重一跺脚。

月歌微微苦笑,重又握住涂里琛的手,柔声道:“大哥,你做不到智的情,但你也不能再意气用事,你就听我一次吧,我们眼下必须分散而走,你把族中所余轻壮男子都挑出,算上未受伤的军士,还能选出三四百人,当然,你们不能空着手走,这些辎重里有拓拔战给我们的十万两黄金和兵刃军械,你们每人带上十斤黄金和所需干粮兵刃,立刻轻装往南而去,你们这一路人少便于藏匿,又没有了我们的拖累,应能瞒住辽人耳目绕过幽州离开辽界。而我们这些人里老弱伤患太多,干脆继续沿路缓行,你只需把洛狄和这匹坐骑留给我们即可,一旦我们这两万人被智追上,洛狄就要立即骑上马逃,这就是他的任务──逃!论辽军会怎么对付我们这两万老弱,洛狄都不能停下,因为他要把追兵的事告诉你们┉”

“你胡说什么?”涂里琛早斥道:“说来说去还是要你们为我抵挡追兵,兵分两路有什么用?智的手段你还不晓得?还要去激他?就算洛狄能逃走,那你们呢?”

“族长┉”疲弱的声音打断了涂里琛的烦躁,原来是伏卧马背的右长老兰谷强撑起伤重身躯,抬头道:“月歌话里有话,让她说下去┉”

月歌感激的向兰谷一点头,又继续道:“大哥,我们都知道你不肯舍下族人,但是智也知道,辽军能以一万胜我羌人四万,正因智窥中你爱惜族人的弱点,所以我们若想躲过智的追杀就要反其道行之,我们分兵而走其实并不是要以两万老幼拖住智的追兵,我故意要洛狄等见到追兵再逃,就是要让智知道你们已遁离,因为你们正是我羌族对付智的杀手锏!只要大哥你能带着我族剩余精锐逃生,那他即便追上我们也不敢下杀手!”

四周的羌人听了觉惊讶,智不敢下杀手,有了今日这一场血战,他们可不信那名叫智的冷酷辽帅会是心善之人。

涂里琛也惊讶道:“月歌,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可不是说笑的当口?”

“我说的乃是我族此刻唯一的生路!”月歌秀目灼灼而闪,宛如月华清亮,“这一路上我已仔细想过,智真正忌惮的人并不是我羌族,而是随时都会麾大军南下的拓拔战,这次他只带一万骑军正因为他想保全元气而不敢尽起幽州之兵,而智要追杀我们也是因为他要在拓拔战南下前扫清隐患。所以智追上我们后必会立下杀手,将我们赶尽杀绝以除后患,可若大哥你能逃走,那形势便会大不一样,智最清楚大哥肯为族人豁出性命的脾性,等他知道你已逃出他掌控,在你身边又跟随着我族剩余精锐,那智就要好好思量一番,若他真敢对我们这两万人下毒手,以大哥的血性和我羌族汉子的硬骨,那智又会给自己惹来何等后果?”

“原来你是想用我们来牵制智?这┉这┉”涂里琛虽性急粗鲁,但非木讷之人,听到此他已隐约猜出月歌的计策,但他却为月歌此计的大胆所震惊。

说到智的名字,月歌眼里就象含着一枚寒针:“今日一战我不及智应变之,这一次,我要他好好领教我羌族女子的刚烈!等他铁骑追至,我会和全族老小以身躯为墙,挡住他的铁骑,我会告诉智,我族已兵分两路,大哥你已带着我族剩余精锐一早撤离,他若要动手,尽可把我们这两万老幼杀个干干净净,但他永远别想追上你们,只要过了今日,智必要撤军幽州守护他的公主,当此拓拔战即将南下之时,幽州军又怎有余裕来搜寻你们?我还会告诉智,你们这三四百人既我等老弱负累,便能在此草原瀚地轻易隐藏,论进退皆可从容,退可暂避中原,进可潜伏辽域,若智真派来大军追杀你们,你们自可寻地隐藏,若智敢分出小股骑军各处搜索,你们正可伺机伏击,不断蚕食辽军,而且你们身上还带有大批黄金,当能以此黄金积蓄实力,或招募死士,或重聘刺客,从此以后,你们这数百人就是一支负血仇,背血债,怀血性,有血气,终此一生都会不择手段报复辽人的复仇之师!只要能令辽人不安,论何种手段都会所不用其极,我倒要问问智,他可敢在拓拔战随时都会侵犯幽州之时尝试这芒刺在背的滋味?智是个聪明人,可越是聪明人就越会知道这其中厉害!因为我们若死,再顾忌的你们就会尽情复仇,可若智肯任我们这些老幼妇孺离去,那大哥你就有了牵挂,势必要带着我们养伤安置,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这就是兵分两路,各解其困,只要大哥你能先走,智就不得不放过我们!”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就连大道上干燥燥的风声也仿佛变得声息,羌人们一脸震惊的看着月歌,大家都知道这位秀美的羌家女子聪明过人,却未想到她竟能想出这样一条决绝之计,听着月歌精锐独到的见解,咀嚼着她的话中之意,羌人们的神情也渐渐由惊讶变得敬佩,此计于绝境中行险胁迫敌军主帅,看似凶险,却是大有可行之处。

但望着款款而言的月歌,大家心里都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只觉得,一丝不该属于她的阴狠总在她眼中若有若的闪烁,这位平日里总在族长身后温柔而笑的女子,此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恨意,也是谁都能感受到这张秀丽容颜在仆仆风尘中变得沧桑。

族仇,族恨,竟使得这位柔美如月的女子也染上了避可避的心机。

洛狄倒未多想,他越想越觉此计可行,见涂里琛犹豫不语,走近道:“族长,月歌说的┉可以一试。”

涂里琛没有答他,却向月歌问道:“如果换成是我拖住追兵,而你带着族人先撤,智还会不会中这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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