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峰回路转(1/2)
自打上次谈话之后,沈冽果然如他所言,倍加勤奋地钻研起美术基本功来。
石膏像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练习需求,他便将街道边的摊贩和生意人当成模特,常常在外面一画就是一整天。除了练习基本功外,我常带他去观摩各种美术作品展览,观百家笔法,探讨自身的得失。
为了夯实沈冽的基本功,我将从文艺复兴以来的美术流派都详尽地向沈冽介绍了一遍,让他多多练习揣悟,临摹名家的作品。如果觉得过去的东西已经过时,而一味地慕恋时兴画法,未免会太过急躁,而失了一颗谦虚向学的心。
本以为将这么多东西都交给他,哪怕是再天才的人物,也会对这庞大的信息量和练习量感到抵触。但让我惊讶的是,沈冽完全没有这种情绪。他就像是为美术而生的,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生活就是画画,画画就是生活!
经过这样高强度密集型地学习,再加上沈冽抓紧每寸光阴的练习,他在继承古典艺术严谨完美的同时,掌握了娴熟的当今时兴绘画技巧。沈冽做到这一步之后,彻底地将我半瓶子水倒空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练习方式可以帮到他。
这一练习,几个月的光阴又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我迫切地想要为他再寻找一位老师。
本以为柳谈先生那里已经全无可能,我也几乎要断了让沈冽拜这位前辈为师的念头,谁料想我柳青弋竟然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他爷爷近期改变了主意,此事峰回路转。
我为了详细地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我约了柳青弋见一面,地点就在他的戏园子里。
柳青弋的戏园子坐落于b市一个僻静的所在。
我循着地址找过去,看着地址上写的地方明明事b市的闹市区,四周都是繁华的摩天大厦,别说是戏园子,连稍矮些的建筑都找不到,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但我一路走一路问地摸索了过去,这才发现在b市最繁华的地段里,竟然掩藏着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巷。巷子里的建筑俨然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格,只因被四周的高楼包围起来了,乍一看还寻之不得。
这里的一砖一瓦尽显古朴,于无声中展示着岁月的风华。
我推开漆着红漆的木栅门,迈进园子里一眼看去,光从那搭建舞台的老木料,失了光泽的琉璃窗,便窥见了这园子究竟受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但梁上挂着的古朴灯盏,木门上精心雕刻的纹饰,虽古色古香却是现代的装饰。装修这戏园子的人定是下了一番功夫,在最大程度保留其古朴的同时,又加上了一些有韵味却不抢眼的现代装饰,集了古今之美于一体。
这戏台子虽是老舞台,但仔细一看,舞台音响、无线麦克风、灯光设备等一应俱全。今日园子里没人,舞台上的灯光也就没有开,光线照不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待我走近了,只见舞台上站着一孤影。他独立于舞台中央,头插翎子身披斗篷,戏服加身,于清丽妩媚中透着一股英气。只是因为今日没有看客,他脸上便没有涂抹浓妆,但只素颜也带着一身美感。二胡西皮一概没有,只见柳青弋仿佛在心中默默地酝酿着情绪,忽然蓦地抬头,手持一柄折扇,莲步轻移,于刚健中袅娜端庄地出场。
我看他已经投入到排练中去,便没有打扰他,在舞台的一角寻了一张太师椅安安静静地坐了,准备欣赏一出好戏。
他动时举手投足美到了骨子里,静时往台子上一站一亮相,纹丝不动,岿然而立!
情绪到了,柳青弋捏着扇柄开唱:“别离泪涟……”
只这一嗓子,便听得我心头一震,即刻将我带进了情绪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萧瑟的高地,心头悲苦,万念俱灰,只剩他一人茕茕孑立。他的美中带着刻骨的忧愁,唱的这一句喉音宛转,欲说还休,仿佛有道不尽的无奈与悲愤。再听他唱下去,只听得嗓音清亮激越,旋律跌宕萦绕,于斩钉截铁地顿挫中烘托出了那女子铿锵的婀娜。
“那文官齐齐全无用,就是那,是那武将森森也是枉然,却将我红粉去和番……”听到这里,再联想到柳青弋的一身行头,我隐隐猜到他唱的这一出,约莫是那京剧中著名的《昭君出塞》。
一路听下去,越听越觉得将王昭君诠释得淋漓尽致:他的一颦一语,他折扇打开半掩面时的百转千回,他唱到“放声哭出雁门关,心哪酸”时浸润在眼眶中强制抑住的泪水,全都美到了骨子里。
唱戏到了一定的火候,连我这种门外汉都能感染,那万念俱灰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来路远了,望不见了”才收住,他唱罢收工,我犹沉浸在他营造的情绪里无法出去。
柳青弋瞧见了我,他唱完后脱下戏服从戏台子上下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擦了擦眼眶里盈润的泪水,“是我托你的福才能看到这么好的表演,你真是把王昭君演得太传神了。”
柳青弋谦和地笑笑,“哪里,不过随意排练罢了。”他已经很从容地完成了情绪的转换,拉过一张太师椅在我面前坐下,“还是说说要紧的事吧,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沈冽的事而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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