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开诚布公（2/2）

之所以是无籽石榴，是因为石榴籽都拿去喂了他的新宠物，小高鸟。

石榴脱籽技术是贝尔克斯研究了浣熊的四次元胃袋后获得的成果，那只可怜的浣熊现在怕极了某看似纯良的天使，一旦贝尔克斯接近，必定扑到他的脚旁使劲抓着他的裤腿要爬到他身上。奈何最近伙食丰盛，这家伙吃的太肥，一次都没成功攀登过，倒是给他的牛仔裤添了几道看上去很潮很酷的破洞。

“去，靠近它，啄它尾巴，做的好爸爸给你好吃的。”用过晚餐，周枫又开始教育自家高鸟宝宝。按白虹的说法，高鸟是很出色的猎手，但周枫养的这只高鸟却只有两个功能，一个是睁大了眼睛卖萌，一个是拍打着翅膀啄他脑袋要石榴籽。被啄得满头是包之后，周枫决定对自家宝宝进行长期训练，从练习啄浣熊尾巴开始。

大部分时候，浣熊都会在菜园子里帮他们打理作物。说是打理，其实浇水施肥的苦力活还是周枫负责，浣熊只会帮他们把叶子摆得漂漂亮亮的，整个菜园子搞得像圃一样。每每这时候，周枫就觉得他们收养了一只处女座强迫症晚期的浣熊。

在石榴籽的诱惑下，高鸟宝宝无声无息地接近了浣熊的背后，观察了一会儿浣熊无意识甩尾巴的规律，突然一个扑击——

“咪！咪咪咪咪……”浣熊立刻惨叫起来。

“队长，你又在欺负小动物了。”贝尔克斯闻声谴责道。

“我哪有欺负。”周枫翘起立刻嘴角，被啄惨了的浣熊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咪咪地哭诉个不停，周枫抚摸着对方身上软乎乎的毛，就觉得好像抱着一只暖暖的大抱枕一样。

当然，他手里攥着的那把石榴籽就奖励给高鸟宝宝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把它怎么了？”周枫揉着浣熊毛茸茸的脑袋，向贝尔克斯问道。

对方最后一次拿浣熊去做实验的时候，浣熊连续发动了三次神奇胃袋，每一次都吐出了一团风滚草，而每一个风滚草打开都是一颗紫宝石。就算再没常识，周枫也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然后可怜的浣熊就被自己的胃袋吓哭了。

“我没有动它。”不知是不是周枫的错觉，对方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调笑的味道。“我只是改变了传送的随机性。如果我能改变胃袋传送的不可预测性，或许我也能改变迷宫空间变换的规律。”

“而你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给别人。”他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对方好像总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策划一些大动作。

贝尔克斯停下手中的动作，氛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想之前我们将你赶出营地的事仍然让你有所芥蒂。”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将浣熊抱起来放到一边，营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许这是开诚布公认真谈一次的好机会。“是你们说我没用了，我不配留在这个队伍里，然后事后又告诉我其实我还有用，你们只是利用我来完成任务……没有任何人能接受被这样对待！我忍着，承认自己确实没有能力掌控局面，想理智地处理这件事，我跟你们发火也无济于事对吗？不如做点实在的事，想办法解决这个任务——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们的态度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合作，也许有一天，我会再度被抛弃，我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地，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发现我没办法信任你们，将自己完全交托给这个团队。”

“我欠你一个道歉，队长……”对方叹了口气，但周枫竖起手，没让贝尔克斯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道歉。是你的做事方式，这让我很困扰。”这些事他已经想了很多天，“你总是有个计划对吗？一个复杂的、远远超出我们关注范围的计划。我们能否得知你的计划，不取决于信任，不取决于我们的关系，而取决于你认为有没有必要让我们知道。上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对吗？你利用山德鲁，你向他透露了我们都不知道的信息，通过一系列的怀疑和验证，最终让我们相信我们必须回去解决你，解决死神。是，你有个非常好的计划，我没法想出这么棒的点子，可我们不是你的棋子，我可以忍受一次利用，但无法这样一直忍受下去。”

“你打算成为真神，我敢说为此你肯定有着周密的策划，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山德鲁也不知道。我无意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后，你见到他的反应了吗？是啊，他是个死人，他没心没肺，但他是真的在乎你的。他是你的徒弟，但这么重要的事你一点也没跟他讲，却告诉给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我猜是因为我不会妨碍你的计划——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你总是有你的理由，你做的总是对的，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被你瞒着、被你利用的人？”

“山德鲁说我是试图驾驭整件事，但我做不到，才会有这些情绪。不过那是在他发现你试图成为真神之前，我不敢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这样认为。我承认，我是想把握住整个局面，一个不可预测的团队和不可把握的未来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可真正让我无法释怀的，是你并没有将我们视为和你平等的人，可能其他人不介意，但我介意。你在安排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就像安排那只浣熊下一次吐出什么东西来一样，你的安排可能是好的，至少就目前看来，对我们没有不利，可为什么不让我们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呢？这个团队里，我知道不止一个人瞧不起我，觉得我笨，觉得我没用，但你是最彻底地让我感觉到我被蔑视的那个人。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的一切，在你看来都不值得关注。凭什么？就因为你是最强大的那个？”

他一口气将心底酝酿的话全部说完，却不敢抬头看着对方。

老实说，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直到此刻，周枫才意识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贝尔克斯。

对方是什么性格？对方在追求什么？对方的处事原则是怎样的？如果说山德鲁清楚得就像白纸黑字一样，那么贝尔克斯根本就是一团迷雾，相处的越久，越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于你的疑问，我首先需要澄清的一点是，很多时候我让你感觉到自己没有得到的平等对待，不是因为我蔑视你，或者自恃力量而认为自己凌驾于你，而是单纯地认为，我的行为，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可以是在操纵我！”他抬起头，出离愤怒地大喊道，却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眼中流露出了罕见的一丝落寞。

“在这件事上，语言可能比较乏力，所以如果你不介意……”

周枫不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但他直觉地相信这不会对他有害，便放任对方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那一瞬间，一秒之中，他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千百万年。

无数人的人生里的每一个刻都巨细无遗地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们是如此的真实，好像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熟悉到了对方哪怕下意识的一个举动都会让他觉得亲切。然而仔细想要回忆起具体的细节时，他又觉得茫然，想不起来了，可头脑中那种将一切信息都深深烙入心底的感觉却是无法质疑的。他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那些记忆，但拥有那些记忆的感觉，被对方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这是非常让人困惑的，如果一个人可以如此熟悉另一个人，他们必然走的很近，即使身隔万里，也仿佛可以心灵相通。然而当如此多的人都被这般清晰地记忆时，那种亲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孤寒，仿佛屹立山峰之巅，又拥有无限的视力，能够将一切收入眼底，即使可以将注意力放在一个人身上，眼角的余光也会将旁边的千百个收入眼底。

他忽然就懂了，对方所说的，和你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

当他处在这样一个位置，而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轨迹时，他也生出了这样的感觉——那些因他而命运剧变的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就像是将手伸入了河流之中，你不知道那一瞬间有多少滴水为你改变了方向。

“所以这就是你看待我们的方式？”周枫从对方传递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大量的信息骤然散去，那种掌控一切的充盈感和被信息填满的沉重感也随之消失，让他有些失落，却又松了一口气。“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虽然坐在你的面前，却遥远得如同隔着一个宇宙？”

他无法指责对方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他不过是个拥有着百年生命的人类而已，就算山德鲁也只有几百年。

而几百年，甚至一千年，在对方眼中都是一瞬。

不止一个人像他这样，想要在对方的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像正常人和人相处那样，把彼此放到了自己的生命中。然而这些人都如同流星一般，迅速地划过天际，然后便消失不见。

流星耀眼，却太过短暂，虽能记住，却无法深刻。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山德鲁说他不值得贝尔克斯另眼相待。

他是如此的渺小，平凡，和他们相识的时间又太短。

他究竟算什么呢？或许第二天就会被人忘记吧。

换成是他，也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