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情为何物(2/2)
慕容冰清一哭,倒令吕宋洋手足无措起来。他想起那日萧月升临行之时,曾将慕容冰清托付于自己,此时自己却如此对她,而且她盗取宝珠。都是为了自己,一念至此,他不由得自责起来,他如坐针毡,又急又悔,讷讷道:“我……我……”
吕宋洋凝视着她的神态,焦灼不安,以至于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突地只闻“噗嗤”一声,慕容冰清娇靥嫣红。破涕为笑,她凝目望着吕宋洋,眼角的泪尚未拭去。
那老年樵夫远远站在门外。看到方才大声娇唤着走进去的少女,此刻竟默然垂着头,不禁暗中一笑,自语着道:“看来这小丫头是对这年轻人钟情了。”
因为他老于世故,而老于世故的人常常会知道,当一个冷艳的少女。在一个人的面前突然变得温驯的时候,那就表示她对这个人已是芳心默许了。
其实。世间之情感看似微妙,倘若是细心的旁人,也不难看出。
此时,慕容冰清凝注在吕宋洋身上的眼波,便已经透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饱经世事、游览风尘的老年樵夫,又其会不知?
这间小小的茅屋本是依山而建,一大一小,一明一暗,虽然简陋,却极牢固。由明间映入的天光,映在这满头白发的老年樵子身上,此刻他正满含喜悦之色,望着明间里的一双少年男女的演绎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只见慕容冰清垂首默然半晌,突地嘤咛一声,抬起头来,娇嗔着道:“你这人,人家好心待你,你却以恶意揣测别人,难道这世间的好心,在你眼里都成了驴肝肺了么?”
吕宋洋暗中一笑,忖道:“这女子倒有些意思,看似冷若秋霜,实则热情似火,她处处为我,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目光转处,只见慕容冰清的面容又泛起一片红霞,想起了朱书媱下落尚不明了,不禁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我……。”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道:“我才不是为了你呢,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为娘报仇,等到此间事了,我们找到了朱姑娘,我要你帮我找到杀害我娘亲的凶手,你愿意么?”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轻淡,又自望了一眼吕宋洋,垂下头去,似乎如此堂皇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
吕宋洋念及慕容冰清天龙镇郊外冒死相救、沿途巧盗宝珠、追问朱书媱下落,每一件事情,皆是为了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感激的波澜。
他神色毅然,朗声道:“慕容姑娘所作所为,皆是在下所思所想,在下无以为报,铭感于心,慕容姑娘身负之大仇,便是在下之仇!”
听罢此话,慕容冰清伸手一掠鬓发,转身从怀中取出一方便笺来,纤指轻轻展开,把它递到吕宋洋的眼前。
吕宋洋的心绪犹深陷在对慕容冰清的感激之中,呆立在原地。
只听慕容冰清又自噗哧笑道:“喏,这就是那秃顶老人身上的一份书信。”
她又自展颜一笑,催促道:“快看看吧,看看上面有没有提到朱姑娘的下落。”
一言至此,便将那一方便笺,塞在吕宋洋的手中,忽又手腕一缩,将一双似春葱欲折的手,隐入袖里。
吕宋洋的全身似被利物击中一般,猛然惊觉,道:“哦!”
慕容冰清向前一步,含笑又道:“方才急着追你,又逢大雨,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哩!”
吕宋洋将那一方便笺捏在手中,目光落在那纸上,念道:
“治平吾弟:
二十年前同门之谊,至今犹思念万分,自与前几日庄中弟子探听到贤弟行迹,知汝无恙,愚兄亦是欣喜万分。急盼与汝一叙旧情,想愚兄与汝皆为苦难之人,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二十年前,承蒙主公不弃,招为门客,烹羊宰牛相待,如此知遇之恩,岂可忘怀!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主公之恩,胜似汪洋,又岂在滴水之间!
数日前。江湖中有噩耗传出,称主公因妖书一案,被投入地牢,愚兄为此事四处奔走,欲救主公与火海,岂料君昏臣佞,主公之冤屈非但无法昭雪,反被抄家问斩,此惊天噩耗。有如雷霆击在愚兄之身一般,痛不欲生,星散天涯的昔日兄弟。亦闻风而动,皆齐聚敝庄,欲复主公受戮之仇。
门客之中有一兄弟秘密探听到主公之女书媱尚在人世,众人商议,决定由愚兄及弟玉箫,赶往天龙镇。带回小姐。
同时,获悉贤弟得宝珠一颗。众人思之,可用作复仇之用,将之献给昏君,以图杀之之机,故此发书一封,邀贤弟前来京城北郊玉笙山庄一聚,共商复仇大计。
愚兄玉笙”
吕宋洋缓缓念来,只觉字里行间,布满怒火怨气,此事乃是绝密之事,一旦泄漏,将会招致祸事。
他不由得喟叹一声,感怀于众人重义之举,亦对他们的计划甚是担忧,沉吟片刻,袍袖一扬,便将那书信投入火堆之中。
慕容冰清见状,腕肘一伸,纤掌突地电射而出,娇叱一声,惊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伸手去夺那一方便笺,可是已然晚矣!
只闻“哧”的一声,眼前突地一亮,那一方便笺,已然焚做灰尘。
慕容冰清翠袖微拂,转过身来,接着又道:“如此重要的书信,你怎么能够将它烧了呢?”
吕宋洋凝目望着眼前火堆,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一封书信的内容,乃是绝密之事,一旦泄漏出去,他们将性命不保,我虽不赞同他们此举,但他们皆是重情重义之辈,在江湖之中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犹不忍心见他们惨死,故此将它焚毁,此事你我二人,既然已知,自当守口如瓶,纵使遭受威逼利诱,亦是万万不可说出的。”
此话从他口中徐徐说来,只令人顿觉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但见他神色自若,轻描淡写,似乎在他看来此事只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凡的事情,并不需要过多的修饰,而是天性使然。
慕容冰清掩口一笑,道:“你这人心肠倒是可以,他们与你并无交情,你却处处为他们考虑,你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么?”
她语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你为了他们做得这些事情,他们又会知道么,人家不知道的事情,做了又有什么意义么?”
一言至此,她似乎想到了自己对吕宋洋的一番心意,不禁幽幽一叹,秋波一转,顾了吕宋洋一眼,又自垂下头去。
吕宋洋目光一闪,朗声道:“大丈夫立足于天地之间,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又岂能因为无人知晓而拒绝去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呢?古今往来,那些流芳百世的英雄豪杰,他们行事之时,又何曾因为浮名的羁绊,而放弃去做一件正义的事情?”
慕容冰清听他一席话,心中一动,不禁为眼前这个正直无私的少年而折服,也许他身上最吸引她的地方,正是这一份永不枯竭的凛然正气。
她抬目望了一眼吕宋洋,只觉此时他目光之中闪烁的光芒,竟比屋角腾升的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却听慕容冰清幽幽长叹了一声,轻拂云鬓,道:“也许你说得是对的!人在做一件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的时候,是不应该计较那些得失的,这世间很多事情的发生,乃是由心而发,就好比这人世间的感情,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只觉得你的全部的他的,什么困难、眼光都不在乎了……”
她一言至此,话声方自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自己,望了一眼吕宋洋,又垂下头去,此时若要让她讲出自己为何会如此对待吕宋洋,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吧!
此时慕容冰清缓缓回转身去。朝着面前火堆凝注半晌,突地一皱黛眉,缓缓又道:“你对朱姑娘真是一往情深呐?如果……如果被带走的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语声未了。那老樵夫突地在门外轻咳一声,缓步走进来,一面说道:“饭烧好了,你们吃不吃?”
他说起话来永远是这么简单,让你纵有心客套两句也说不出来,何况吕宋洋此刻早已腹饥如焚,也就不再拘泥于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
一餐既毕。吕宋洋心念动处,忍不住抬首问道:“你追上那秃顶老人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慕容冰清放下手中竹筷。四顾一眼,那老年的樵夫已远远坐到门外,吸起旱烟来了。
此刻暮色已起,晚霞如梦。他坐在门外,面对着如黛青山,满天彩霞,意兴仿佛甚是悠闲,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一双青年男女的对话听在耳里。
她望着这悠闲的樵夫出了会儿神,突地回过头来,缓缓说道:“要是叫你和这老头子一样,在深山里悠闲地度过一生,你愿不愿意?”
吕宋洋微微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沉吟半晌,道:“此人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确叫人羡慕得很。但是他能有今日的心境,只怕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做到的事!”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垂下头去,沉思半晌。
落日的余晕,映着她娇美的笑靥。映着她一袭翠绿衣衫,如仙子凌波。格外动人。
刹那之间,吕宋洋突发觉这少女的天真冷艳之中,像是还有许多心事。
于是自己的思潮亦不禁随之翻涌而起,暗自感叹着世事之奇,确非人们能够预料得到的。
他本想与自己相爱的人,平静的度过一生,不必卷入江湖争斗,又怎会想到在这一年之间,竟会生出这么巨大的变化,恩师惨死野人岭凶手尚未可知、爱侣家破人亡下落不明,更不会想到此刻自己竟和一个身世境遇同样凄惨的冷艳少女,坐在这间低矮的茅屋里,一齐感叹着人生的际遇了
屋角的火堆渐渐熄灭了,焦木已经燃成了黑炭但是在沉思中的吕宋洋与这慕容冰清,却根本全都没有觉察到,全然忘却了为那将熄的火堆添一根柴火。
直到门外落日的余晖黯淡了些,慕容冰清方自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这句话使吕宋洋也从沉思中醒来,方待答话,哪知慕容冰清“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问我追上那秃顶老人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你是担心他比我们先赶到玉笙山庄,到时候他们会改变计划,这样我们就找不到朱姑娘了,是么?”
吕宋洋微微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暗道,想不到她还真是聪敏过人。
慕容冰清秋波一转,神采飞扬,得意道:“我的轻功可厉害了,又岂会比一个老人家差,当时我追上他的时候,他不过只走了五里的路程,现在估计还落后我们很远呢!”
此时吕宋洋见慕容冰清如此夸张的一番言辞,他没想到昔日那个冷清孤傲的少女,竟也会有如此的活泼天真的一面,心神不禁为之一荡,目光抬处,却见她竟也在凝注着自己。
吕宋洋仍在呆呆地望着她,只见她微垂螓首,忽又一笑道:“我轻功虽……虽然不坏,可是你的轻功似乎更高。我一路疾驰,追寻着你的方向,可是寻了许久,仍不见你的踪影,但是心里不服这口气,咬紧牙关,拼命地追你而去。”
一听此话,暗中赞叹一声:慕容姑娘虽是女子,却有男子汉的豪气,可是在男子汉的豪气之中,却又不失其女子的妩媚,这种女子倒真少见得很。
却见她语声稍顿,接道:“我施出全力,又追了一段,可还是没有追上你,当时便觉得心灰意冷,可是又不愿意放弃。”
吕宋洋剑眉微展,指着屋外的马匹,笑道:“我是打马而行的,你自是追不上的?”
慕容冰清此刻才恍然大悟,顺着吕宋洋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一匹马,正在咀嚼低矮的树叶,见此情景,她轻轻一笑道:“原来你是骑马而行的,怪不得我总是无法追上你!”
她微微一顿,长长叹了口气,方自接着说道:“我还以为——”
她话犹未了,肩头突地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大惊之下,骇然回顾,却见那老年樵夫正自望着她,沉声笑道:“你话说得多了,可要喝些茶?”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望着这奇异的老人又自走出门外,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吕宋洋却在暗中忖道:“那秃顶老人虽然行路不快,还是得抓紧赶路才行,若他也乘一匹快马,那不久之后,他便会在我们之前赶到玉笙山庄!”
他心念一转,又忖道:“如此一来,那瑶儿的下落,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呢?”
一念至此,却见慕容冰清俯首沉思半晌,浅浅呷了口杯中的茶,接着又道:“我在追你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方向,一时之间,竟然迷了路。”
她稍微变动一下坐的姿势,又道:“我在深山里兜了半天圈子,碰到大雨便又寻了个山洞躲了半天,等到雨停,我才找到正路下山,看到这里有间茅——”
她正自娓娓而谈,吕宋洋正自凝神而听,哪知她语声竟突地一顿,就像是一匹在纺机上织着的纱布,突然被人切了一样。
吕宋洋心中一震,抬目望去,只见她娇美的面靥上,突然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不安地深深呼着气,一面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突地长身而起,电也似地掠出门外。
此时吕宋洋心中惊异交集,呆呆地愣了半晌,缓步走到门旁,却见她又惊鸿般地掠了回来。暮色之中,她面上的惊恐之色像是越发浓厚,一言不发地掠回房里,拔起了头上的一根银簪,轻轻向方才那老年樵夫好心送给她的茶水中一探——
刹那之间,她手中这根光亮的银簪,竟突地变为乌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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