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枕上蝶 第一章 楔子（2/2）

假山外

树枝掩映，月光暗淡，透过浓密的树枝投下婆娑暗影，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出来的鬼爪。

闻芷立于隐蔽一处，大红的嫁衣红如残血，靡艳之声入耳，虽不甚清楚，但她心中以猜到一二。

那假山之中的二人，一是她今日所嫁之人，安阳王府世子爷，安阳小王爷——施檀宇；一人……乃是她皇兄，大周长宣帝之女，常悦公主闻月，她的亲侄女。

她低头轻叹一声，声音轻的转瞬即逝。

身上的大红嫁衣入目，此刻却是极为刺眼。

她的驸马今日刚与她拜了天地，入夜不见归来，竟不想，他却与自己亲侄女搅合在了一起，让她听了一场活春宫。虽说她与那安阳小王爷只是奉旨成婚，可这感觉……还真是，不怎么好受。

安阳王府……常悦公主……呵！极好！极好！

冷月宫内，人烟罕至，荒草疯长，已是长久无人打理。残片断瓦，随处可见。

美目微转，她目光不由落到了身旁掌灯的寺人身旁。

眸色一时微冷，这件事可以说是皇家的丑闻，她不敢保证，人多嘴杂……万一……

杀人灭口这事，在这宫中，并不少见。为了掩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事，数不甚数，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如今这世道，你就得按着这规则来，否则，一朝丧命黄泉，怨谁？

她踱步来到那寺人身前，冷意横生，那寺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垂着头颅，长杆宫灯在微风之中摇摇晃晃，明灭可见。

心中不由惊奇，面上却丝毫不露半分：“抬起你的头，给本殿看看。”

那寺人恍若未闻，不见丝毫动作，闻芷心下微恼，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行将那人的脸抬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待张脸映入眼帘之时，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霎时，便被惊艳到了。

那是一张介于男子与少年的绝美面容，干净白皙的脸庞宛若上好的和田暖玉雕琢而成，长眉入鬓，狭长的凤眸向两鬓伸展，眼角微微上挑，鬓黑如墨，宛若层层墨色晕染，长睫幽黑如凤翎，微微下垂，于那白皙皮肤上投下迷离的暗影，让人无法窥探其中一丝情感，不知神色如何。薄唇微抿，唇色比寻常人还要略淡些，与那白皙皮肤相映，给人一种极为漂亮的感觉。

闻芷忽然觉得那人就如同她曾在西洋使团进贡上来的贡品之中看到的一幅工笔画一般，一笔一画，皆是精雕细琢而成，笔尖勾勒婉转中，一位倾国倾城的玲珑人儿便跃然纸上，活色生香。

她无法诉说心中到底是何感想，只觉得在那一瞬间，恍如置身于一场镜水月。

风吹柳絮，夏日微雨绵绵，如同青嫩的绿芽破土而出一般。

沾染了凤仙汁的丹蔻微微收紧，在那张倾世容颜之上划出一抹红痕。

她急忙收回了手，掩饰心中的失态，凤冠之上镂空的金丝流苏微微摇曳，显示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忙收敛神色，面色平静无波，那对上那张脸，她问：“汝姓甚？”

闻芷的个头在女子之中还算高挑，可那人虽身有残缺，却比她还要高上一头，一身深水蓝色的宝相勾勒纹流云官服，宽腰窄臀，身姿欣长，若不是看他的衣饰，怕是会被认成哪位大人家的贵公子。

那人垂着头，却还比闻芷高上些许，她这般钳制着他，不说那人，她自己也有些不舒服。

她松开了手，那寺人答道：“回殿下，奴名为夏筠离。”他开口，声音如同八焦凤尾琴弦悠悠弹响，干净透彻，动听悦耳，轻渺悠远，闻芷不由一晃神。

可随即又被他的话敛去了心神，‘夏’这一姓氏在全国并不多见，若是一族犯了什么大罪，入宫为奴，据她所知，也仅有先帝还在之时，当朝征远大将军一族，前朝圣宠一时的皇贵妃，她的母亲便是夏家幺女。

她看着那位寺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他真是夏家族人，如此算来，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你是十年前入的宫？”

夏筠离那双被长睫垂盖的双眸终于抬起，那是一双极为美得眸子，黑色的瞳孔颜色颇深，是种浓郁到极致的黑，宛若黑夜中悄然开放的曼陀罗，随呼吸间瓣悄悄开合，寂静渺茫，仿佛连一丝光亮都融不进去，偏生那瞳孔之外墨绿色的瑰丽瞳仁，华丽耀眼，如同在黑夜之中悠然行踏的妖精，魅世祸人。

闻芷并未好好欣赏到那双瑰丽华美的眸子，那人已将长睫垂下：“是。”

果真如此，闻芷轻叹：“今日与你掌事的公公说声，今夜之后，便去常卿殿当差吧！”若真如此，护夏氏一族仅存的血脉她也该尽些绵薄之力。

朱红色华服身影渐行渐远，话语还似犹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