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故事没有真假（1/1）

在十几位侍奉莱茵王的骑士眼前，两个年轻人从邪恶的私生子墓园里走了出来。其一满头黑发，长相英俊却十分懒散，双眸半睁不闭，总让人觉得他马上就会睡着。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讥讽似的冷笑。其二红发飘扬，阳刚威猛潇洒倜傥，有几位平日里深以自己容貌为傲的骑士羞愧地低下了头，难以相信人间竟有此等人物。两个年轻人手持剑鞘，剑尖指地，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有骑士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招呼其他人迎了过去。一个留着板寸头的金发男孩走在第一个，看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他神色焦急，开门见山地问道：“其他人在哪里？”西农不说话，看着阿鲁卡。阿鲁卡露出沉痛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生……是由无数个选择组成的。选择没有对错，但却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品格，一个人的灵魂。”骑士们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阿鲁卡表情更加沉痛，眼角划下一滴伤心的泪水，低声说道：“我们在任务中遭遇危险，碰到了无法抵抗的敌人……亨利国师大人，引爆了他戒指上的红宝石，杀死了敌人。他选择了牺牲，换来了我们的生存，他选择了消逝，换来了莱茵王国的存续，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人生，换来了任务的成功……死，或重于狮心山脉，或轻于鸿毛……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没有辜负太阳神对他的教诲，没有辜负国王陛下对他的期望……现在，让我们一起默哀三分钟。”在听他说到一半的时候，金发男孩就嚎啕大哭跪倒在地。其他骑士也面容肃穆，被亨利国师自我牺牲的精神感染，想起了被册封为骑士时所发下的誓言，简单来说就是精忠报国誓死护教。至于仁爱信义之类的品质，不属于赤教教义，他们信奉的是强者生存的丛林法则。金发男孩名叫约翰·伯特，是亨利国师的亲孙子。他悲恸难自抑地哭道：“爷爷！我一定会完成您的遗愿，不让希尔帝国的杂种们踏入莱茵王国半步！”阿鲁卡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俯下身子扶起约翰爵士，严肃道：“亨利国师死前曾留下遗言——太阳神与莱茵王室的荣光不容亵渎！无论希尔帝国有多么强大，我们都要去面对他们，哪怕付出我们的生命。你作为他的孙子，切记不可辜负他的期望。”约翰点头如小鸡啄米，仓啷啷拔出宝剑，举剑向天，发誓道：“吾等必将奋战至死！”其他骑士也纷纷效仿，场面不可谓不悲壮。阿鲁卡伸手抹掉眼泪，欣慰地说道：“这样……这样亨利国师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了吧……”旁观的西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神经，他真没见过这么会演戏的人……煽完情，阿鲁卡详细地讲了一下任务的过程。他把熔土精灵换成了隧道中的红眼老鼠，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亨利国师，反正骑士们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就算有人察觉出问题，定然也是不敢质疑亨利国师的，否则约翰爵士肯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惹火一个强大家族的嫡系成员可不是个好主意，说不定哪天就被扔进莱茵王城的护城河了。被阿鲁卡洗脑的约翰爵士已经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搞得阿鲁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此后的几个深夜里，他扪心自问，这么编排一位高尚的死者是不是不太好……当然好啦！阿鲁卡觉得自己为亨利国师传奇的一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唯一让他感到悲伤的是，他现在已经对亨利国师几人的死感不到悲伤了，又一次确认了自己是个混蛋。希尔帝国不日南下，一行人没有什么时间再去悲伤。约翰爵士是队伍里身份最高的人，当即决定立刻启程返回莱茵王城。他对赤教与王室的龃龉有所耳闻，为了避免隔墙有耳，连他自己都没去询问太阳神的宝藏究竟是什么。由于阿鲁卡的良好表现，他还决定给阿鲁卡与西农一些时间来处理死者的后事，毕竟崔哈克与约法也是为了莱茵王室而牺牲的。西农自告奋勇去向约法的父母通知他战死的消息，二老听后立刻晕过去一个，另一个也痛哭流涕。不过作为太阳神的信徒，他们深信自己的儿子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死后必将升入神国，成为太阳神麾下一名光荣的战士。西农现在也是见多识广了，心里不太确定神国是否存在，但还是送上了美好的祝愿。他对自己的父母就比较冷淡了，随**代几句，拒绝了父母的送行，便跑去村口和骑士队汇合。阿鲁卡一个人回到家中，是一座位于村边的小木屋，崔哈克亲手为他建起来的。他一直是个穷鬼，除了些生活必需的家具外，就只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几本装帧粗劣的骑士小说。这个世界的骑士小说也就那么几个套路，诛杀异教徒、拯救公主、打退魔鬼……不过由于都是手抄本，价格倒是不低。此时要离开了这个生活将近十年的家，阿鲁卡才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很苍白。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其他的爱好，更没有什么理想，每天做做任务攒钱买书，对未来没有丁点规划。或许加入诛神者的游戏，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也说不定……阿鲁卡如此想到，至少诛神者游戏让他不再那么无聊。随后他来到村长的家里，嘱托村长派人去照顾一下养父崔哈克的家。这不是什么难事，崔哈克与约法为王室牺牲，抚恤金是不会少的。阿鲁卡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崔哈克又没得其他亲属，继承权就给村长了。村长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生怕阿鲁卡反悔。将来的路该何去何从？阿鲁卡依然没有个头绪。就像在灰木村时那样，他只会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目前也只能跟着西农去莱茵王城看看，再做其他打算。阿鲁卡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小悸动，渴望能在王城里遇到让他热爱的事物……就像亨利国师对太阳神与莱茵王室的忠诚那样，阿鲁卡也想要找到能让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或物。很多人庸庸碌碌一辈子，到最后都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满腹遗憾。他不想这样，有的遗憾还有弥补的机会，但生命只有一次。他想要无憾地活着，然后无憾地死去。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痛苦，就是死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甘心，那比一辈子的痛苦加起来还要多。人世间最悲哀的不是死去，而是始终找不到值得你去死的那一瞬间。——南方有十三公国，是初代莱茵王册封给麾下十三神将的。第一位贺兰大公外号叫“隐者”，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儒将，隐者森林便以他的名字命名，最受莱茵王信赖。故而贺兰公国距离莱茵王国最近，从王城到贺兰公国边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路程。骑士队加上西农与阿鲁卡一路策马奔腾，预计不到半个月便能到达。这多亏了约翰爵士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关卡敢拦他。沿途旅店也是大开绿灯，好吃好喝不自必说，哪怕已经住满了客人，也能把人赶出来给他们住。被赶出来的人不仅没有怨言，还觉得是种荣耀。看见没？约翰·伯特要住我的房间不住你的！这就是身份与权力，阿鲁卡似乎有点明白了西农对这些东西的渴望。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旦人尝到了权力带来的甜头，就会像中了毒瘾般不可自拔。日月飞逝，时光如梭，我就喜欢这么说……他们已经来到了距离莱茵王城只有一天路程的米奇村。当晚在旅店中休息时，阿鲁卡看到了诛神戒指弹出的信息。【请在十二小时之内赶到无人之处，默念“回归”。若逾期未至，将会死亡。】这次不是抹杀了……阿鲁卡琢磨着投入地狱、抹杀与死亡三种不同惩罚的区别。他觉得投入地狱可能未必会死，抹杀一定死，而且死的连渣都不剩。死亡则可能是以合理的方式死亡，因为特地提到了回归需要“无人之处”。他的推测是，如果诛神者始终在普通人的视线里，诛神戒指会控制诛神者自杀……这样就可以避免泄露终末之间的存在。接到消息后，阿鲁卡先去询问西农，果然西农也接到了消息。于是两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中，默念了一声回归。眼前白光闪过，两人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再次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终末之间。爱德华老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道：“准备好了吗？”阿鲁卡有种回到了学校进行军训的错觉。教官大声问：准备好了吗？同学们齐声回答：准备好了！教官再说：出发！于是阿鲁卡尽到了中立邪恶分子的职责，认真地说道：“没有准备好，能不能不去？”爱德华老爹摇了摇头，对着摆在书桌上的《圣艾诺斯大陆记》吹了口气，书页开始快速地翻动，最后停止。两人化作白光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