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1/2)
寤生(注一)
一.青年
阴雨交加之夜,从窗中向外窥去,唯见丝丝雨点在闪电的映照下疾快地向地下坠去.
已临夜晚,此刻已是人鸟初定的时候.新郑城中很少见到有人出没,大概都被如此之雨所阻,否则平时笙歌满街、夜夜春色无边的大都之市岂能如此冷清。 而此刻,郑国宫中,郑伯庄公正坐在宫殿里的一处僻静之处,此时的他低眉垂目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可他的身旁却坐着一个神采飞扬、满脸期待神色的青年人,此时这青年人正望着摇曳的烛火满脸请求神色,嘴里喃喃自语.郑国国君仿佛也听到了这青年说出的极低的自言自语,不禁地叹了口长气,轻轻说道:"子忽,你还不明白寡人为何不将这些往事告诉你的原因么?"
那被唤作子忽的青年听到庄公说了这番话,有所期待的神色立刻暗淡了许多,良久,方从口中挤出几句:"父王,儿臣欲知此中往事久矣,今日儿臣再请父王能为儿臣解惑!"
郑庄公抬起了头,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坚毅的神色一览无余.身着锦袍的身体看不出其体形,略微有些迟钝,他苦笑道:"小子不知深浅,涉世不深,本来我也想将这一往事告诉于你也好叫你清楚世人之用心十有**只是为已谋利,费尽心思挤兑别人换来的是自己的功成名就,这原也是此乱世之准则.但又怕……罢了,你既如此想知道,便让寡人一一为你道来吧."
此人名子忽的便是郑庄公的长子,也是郑国的世子,今日恰逢其冠礼,所以在他的要求下,庄公便把他带到了自己平常休息的一处宫苑中来给他讲述这一段尘封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关乎家族隐情,子忽极想弄清楚的往事.
想到这儿,庄公的眼神忽而有点迷离,在世子忽的几番呼唤下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不觉又长叹一声:"
为父现今年老,许多事大概都已记不清了,若寡人所说的有什么差错的话你也就姑且听之吧!"
子忽称是.
庄公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幽然地开始了一段往事的回忆和深思,一旁的子忽似也进入了此间浓重的回忆氛围,空气凝固在了庄公一字一句的话音中……
“子忽,你知道么,寡人像你这么大的时间,过得很不快活!
寡人为何如此不快活呢?这一切都源自于寡人那受人尊敬、庄重慈爱的的母亲,她慈爱得很么?寡人却并未感受到多少,多半是这些臣下们给她歌德颂美的马屁之词.寡人弱冠的时候,寡人的父亲,也即你的爷爷,先君武公德才兼备,我大郑便是在他的手中壮大起来的,先公不仅使郑变得强大,而且还是周王制下的一位名卿士,自平王十三年卫武公薨后,先君武公便独秉朝中政事,权威名声一时无两,所以在寡人的记忆中,你的爷爷一直是神武英姿、豪气冲天的大英雄,大贤人.总之寡人是不及他的!"
庄公咳了几下,子忽连忙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坐下来替父亲轻轻地拍背.
庄公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又续道:"
父亲固然是一世之豪杰,是寡人学习敬仰的目标,但是寡人的母后,哼……
庄公露出略带怨毒却又十分悲伤的神情,接着说道:"
她真是个少有的妇人,子忽,你知道为何你祖母与寡人的维系一直这么淡么?"
"孩儿不知,不过孩儿想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的曲折,父王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
仿佛是对子忽的善解人意有所表示,庄公在烛火的照映下对子忽笑了笑,伸出了手抚摸着子忽刚刚戴上不久的冠帽.喟然长叹道:"
岂能世事尽如人意者,你的祖母原本也大概确是慈爱庄重的,可是在生了寡人之后,这些词却对她都不怎么适用了.
庄公似很是难受,略停一停,整理一下情绪说道:"
自古儿女为父母所生者,未闻厌恶之说,而你的祖母却是这样与众不同地对待寡人的.这其中的原因,便是昔年她生寡人之际恰在睡觉,于是便于睡梦之中产下了寡人,她当时便吃了一惊,当下便替寡人取好了姓名:
寤生!"
子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说出口.
"子忽,你很惊讶是不是!哈哈……我知道的,什么人都不会想到的,什么人想到也都会嘲笑寡人,包括你,子忽,是不是?"
哀伤与悲痛占据了庄公整个的心神,他的脸也变得扭曲起来.
"不,父王,儿臣何敢嘲笑父王,只是吃惊而已,原来祖母是这样不公平地对待您的,真是想不到."
这个时候,子忽想到了那个传说,这个幽闭深晦的宫中私下里人们传颂的那个传说
"寤生者,不祥者,拒母而杀亲”
庄公两眼茫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子忽望着父亲有些苍白的两鬓,不觉有些心酸,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叱诧风云的那个千古奸雄么,利用种种手段除去他最大王位继承争夺者子段的豪雄么?然而他现在又是这样的无助这样的悲伤,他的深谋远虑都已化为过眼烟云,他现在大概只是个需要关爱的老人而已,仅此而已!
或许,多年后,子忽会明白到,人在世间行,没有一事不是依照一种惯性去做的,杀弟也罢,摈母也罢;郑候的内心也许未想过去这样做个千古罪人,背负骂名.然而,他还是这样去做了,义无反顾.
他就这样刺破世事的软肋,除掉自己前行路上的障碍,没有人可以阻碍.
"人老了,也许想得太多了!"
庄公背靠绣枕,缓缓说来.
"不,父王,您还有更大的功业要去成就啊,昔日姜尚垂暮之年尚写周之不世之功,而况父王?"
子忽诚恳地望着庄公说道.
"哦?寡人倒是好久没有你这样的雄心壮志了,年轻就是好啊!不过,子忽你记着,这个世上,与你在一起的,敌人------要远远多过朋友,你以后明白这点的.好了,接着讲吧!"
二.回忆
庄公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舒服地进行他的讲述.
"子段有谋反之心那时简直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寡人听任他的所作所为,母后叫增封他的城邑,寡人照办.母后叫把重寨城郭京城(当时郑国一都市)赐予他,寡人也照做了,而是正是先君所不允许的!寡人已经做了许多本不该忍让的事情,但是子段还是不满足,看来他不得到郑国是不会罢休的.于是,计策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是一个和风日丽的早晨,寡人命人早备法驾,托言说是往周去面君辅政,而子段这小子竟然信以为真,哈哈,他急忙调兵遣将,殊不知早已入寡人计策,寡人在如周之路中半道而停,同时,寡人那可爱的母亲,哼,她早已修书一封,送到段的封地京城,说是寡人已离郑而如周,国内人心浮动,根基不稳,约段五月初旬出兵,加以姜氏(即庄公之母)结朝中之力,言事多可谐.
唉,奈何他们的计策未免太浅陋了些,哼,跳梁小丑何可当我堂堂之师!
公子吕(注二)今之上卿,即奉寡人之命于路捉住送信之人,原来子段早已和母亲姜氏暗中有早有来往,却只瞒了寡人一人,但寡人早隐约知道这些乱臣的隐事,只等待机会,料定子段必反,若打草惊蛇使子段有所顾忌那反而得不偿失了,这次子段的大动作你父亲却也是一清二楚,西鄙北鄙的守臣(注三),嗯,也就是昔日被子段夺去封地的那两个,他们早奉寡人之命埋伏于京城附近,替寡人打探消息,这些人有夺地失爵之恨,想必对子段不会有什么手软吧,他的一切动静可谓皆入寡人法眼"
郑伯得意地一笑,转头向子忽看去,只见他正陷于深思之中.
郑伯接着向下讲这一往事:"
这封信,无非是子段回母亲姜氏的一派自大之词,说什么已整义师,兵精粮足,乘坚众雄,可以一昔讨平寡人之军云云,哼……他想得倒是挺美啊,可惜无武配其 言,无勇配其谋 .胡吹大气倒是可以,真刀真枪不见有何可以一昔讨平之说.
截住了这封信,寡人忽的有个绝妙的文章想陪这位觊觎寡人候位的弟弟玩玩,也好让他明白像他这样无勇无谋之辈,若谋反于国,那是徒自找死.
寡人先命大夫祭足(注四)临国,对外宣称寡人即将如周面君辅政,姜氏得到消息自然大喜,急急忙忙命人送信给子段,寡人又命公子吕预先差人伏于要路,又遣人伪作姜氏之书,托言说是以五月初五为期,要立一白旗一面于城楼,便可知道内应接应他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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