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87】七章 傻子(2/2)
荆零雨眉锋微挑,向他望过来。
常思豪道:“开战之前丹增赤烈的瞳仁还是青色的【娴墨:之前两写青瞳,为此一句】,拙火提起之后越战越勇,颜色就渐渐地变了,后来甚至金澄澄的闪光,别人在战斗中或不注意,我受伤后观战却看得极清,知道那绝然不是灯光的映射。【娴墨:十八盏金灯照眼是幌子】”
荆零雨寒着脸道:“那又怎样?”
常思豪道:“前者我在海南与吴道祖师见过一面,他曾说过,密宗拙火修法会令瞳中变色,由黑转青,功夫深入又会由青转黄【娴墨:从医学角度讲是肝病】。那时极难控制,一个不慎就会五内俱焚、七窍射火而死【娴墨:肝开窍于目,所以上火发怒者容易失明(火蒙眼),七窍射火,无非加上口舌生疮、耳鸣等症。不练武的人,气大也够受的,故养生第一要诀是万不可生气。】。丹增赤烈摔姬野平那一下用尽全力,身上却也挨了七大高手联合一击,想必那时体内拙火便已不稳,否则以他的武功,将七人震飞之后,完全可以出手将大家一一杀死,可他却在火黎孤温那几句没有说服力的劝言下,放弃了行凶。后来见弟子要被斩首,也只是说了句‘你敢’,显得很是外强中干,多半那时体内已经火潮澎湃,正在勉力压制。后来他听自己的雄色寺被烧,心神更是不定,想必你也看出了问题,这才及时站了出来,小雨,今天大伙儿的命,都是你救的啊!【娴墨:小常分析到位,可以去批书了。笑。】”
荆零雨面冷如冰,不置可否。常思豪道:“西藏僧人向来以为虹化是证道有成的自然结果,那丹增赤烈不知就里,大概还真以为自己开悟了,他杀人如麻,死也活该。”说着又往前贴了一贴:“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现在这些白教弟子都很听话,你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好好念佛,切不可让藏巴汗出兵侵略就是,你又何必……”
“好了!”荆零雨扭开脸道:“你这些空幻臆想若是说完,可以请回了!”
常思豪听得一愣:“小雨,你……”
荆零雨道:“这里没有什么大雨小雨,也没有零音师太,本尊乃白教新一代根本上师、智慧空行母化身、华吉益西转世再来,殊胜庄严奶格玛!”
奶格玛是噶举派早期修行有成的七宝上师之一,生于印度,俗家名字华吉益西,是少有的女性大成就者,常思豪又哪里听过?登时目瞪口呆:“小雨,你……你该不是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又想不对,如果灌了药,总不能还记得自己是“零音师太”吧?正迟疑间,荆零雨挥手“砰”地一掌,正打在他胸口,一来他腿上有伤,二来毫无防备,竟被这一掌打得蹬蹬倒退两三步,膝弯绊到船栏,身子一仰,跌了下去。
随着扑嗵一声水响,荆零雨喝道:“开船!”
后面水手闻令,摆桨转舵,脱离栈桥。
有人将风帆扯起,船体立刻加速,随着滔滔水浪,滚滚洪波,驶入洞庭。
荆零雨细伶伶的小身子站在船头不动,抬头仰对一天星月,两行泪水滚落颊边。
去年冬天,她和廖孤石、常思豪、隆庆四人在颜香馆同时被擒,塞在床下,又为东厂所获,隆庆把常思豪安排进了西苑,与她兄妹就此分别。廖孤石本是个别扭的性子,荆零雨得知自己是他亲妹妹【娴墨:小廖至死不知真相背后的真相,是伤太重死得早了些,否则再延俄片刻,也能察觉出不对。小雨当时也是不在场,否则以其聪明,必有所觉。时机错过,这两兄妹都没机会再知真相了。里故事只有细心读者清楚,能读出,小雨活着看似郁闷,然而这就是人生。好比男女处朋友,忽然间男人就冷了,走了,撇下你不知道原因,不知哪里做错,可能一辈子都不知。看小说还能分析出背后故事和根源,人生中的事根本没着力点。上集中所谓“不信雨后观虹起,终行如来行处栖”的谶语,讲的显然就是这个,很多聪明人最终走入空门,也在于此。世上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最后只好不要答案,要寂灭。】,情绪又极恶劣,因此出得京师,几句不合,两人便大吵了起来。廖孤石懒得理她,孤身返潜回京,荆零雨孤零零的又伤又气又苦,东一头西一头地走出去不知多远,几日几夜没有饮食,终于倒卧在路边,醒来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赤身**,观音坐莲般被个西藏僧人抱在怀里。周围帘帐幕遮,迷迷蒙蒙,只觉床头上隐约挂着一幅法旗,上面的男女双身形象,正与自己此刻的姿势相同。【娴墨:小常和吟儿做过的,小雨也做过了。】
她又羞又怒,身子虚弱又无力抗争,眼前一黑便又昏厥过去,迷迷糊糊中,父亲贪权、母亲早亡、表哥失爱、姑姑惨死等事一幕幕在脑中重演,痛苦浮沉,轮回不止,再次醒来,面对现实,又知自己贞操已失,一时万念俱灰,心枯如死,也不再反抗,浑身脱骨般一切任由那藏僧摆布【娴墨:作者再行大险,将书中第二玉女毁掉,又是在破读者处女情结心,破世间空幻迷人色相,读得出便知不是毁,读不出,多半又要骂娘。想想读书人骂娘样子,倒也可乐,读书读到骂娘,也算性情中人了。】。
那西藏僧人正是丹巴桑顿,他受赤烈上师指派,来京赴白塔寺之约。由于习练拙火,每日行“乐空双运**”需要一女子配合,路上见到荆零雨倒地,便将其救起,拿她做了修法工具。密宗认为佛性存于女根,对于情感**的态度是“控制”,而非“被其牵制”。人生在世,最容易对食欲和**产生执著,所谓“乐空双运”,指的是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心灵达到“空乐无别”的境界,正如吃饭便平淡地吃饭,而不因口感而对食物产生喜恶一样。所以修习过程中,明妃的年龄、体形等等都无所谓,但对心性要求极高,因为在修法过程中,一旦双方有谁动心动情,则必然堕入淫邪之境。可是凡常女子,哪怕厌恶对方,因肌肤的接触而产生情爱幻想以及对快感的贪恋,也是极正常之事,而荆零雨万念俱灰,将自己这身子已丝毫不当一回事,任由他行事,苦乐无别,倒正合了乐空双运的法理。丹巴桑顿在白教五大金刚中功力最高,能与他配合修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明妃也一直不停在换。这次遇到荆零雨,本来也打算用过就算,哪料她毫无**,与自己合和无间,自然如获至宝,就把她留在了身边。【娴墨:佛门大谈臭皮囊,说白了就是人的一种自我物化。首先不执著于外物,然后以自身为外物,全部舍尽,便是解脱。】
后来丹巴桑顿在小年国宴上误食猪脑,大遭奚落,所谋无成,年后便率人回转西藏。一路上荆零雨神情枯槁,只是每日呆坐,偶尔听到他讲佛经,说到生老病死、爱欲牵缠,人生无常,岁月更迁,结合上自己的经历,越听感觉越对,似乎人生真的如此痛苦,而佛法讲出了世界的真相,是唯一的真理、所有心灵最终的归宿。
到达西藏之后,她如饥似渴学法的态度得到了丹增赤烈的赞赏,并亲自为她灌了顶,传授咒语、心印。她也逐步明白:所谓贞操血统仁义道德,只是由社会形态转变而逐步形成的观念,并不完全符合人类的需要,相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扭曲人性,并不能给予人类真正的快乐和尊严【娴墨:万物皆上帝所造,那么苹果也是,倘不想让亚当夏娃结合,不造苹果就好了,何以反造出苹果来?倘是全知全能,知道造出苹果,亚当夏娃要吃它,干脆什么也不造,岂不省心?女人是处女,早晚要破处,爱上一个人,就有可能爱上下一个人,和初恋结了婚,过上十几年也想尝试一下偷情,看看别的男人什么样。没有人是完美的,有处女情结者,多源于自卑。性乱不可提倡,完全从一而终也没什么可该提倡。有处女情结的人,都拿自己当上帝,是很可笑的。可惜在中国,这些话都说不得。阿哲言“男人拿处女说事,其实都是把女性物化了,这种人心里没有人对人的爱,更不考虑相处融洽与否、心灵沟通的有无,他们想到的仅仅是占有,且是不容外物的独占,这不是感情,只是将这病态心理误认作是强烈的感情而已。”实实深得我心。】。西藏也确有些僧人不守戒律,以修法为名污辱妇女,但真正的修行密法圣洁圆融,是超越道德规范的存在,想要正确地看待它,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
京师白塔寺与雄色寺有通讯往来,虽然相隔遥远,但百剑盟出事,廖孤石和荆问种的死讯等等,都陆续传到了西藏。荆零雨知道之后,初时还有些难过,但每日在雪山下面对广袤孤清的原野、亘古蓝透的苍穹,听着祥和悠长的诵经佛乐、庄严肃重的号角晨钟,一切人类情感都渐渐淡化,随着学习的深入,已不再感觉悲伤。
然而表哥、父亲的死毕竟只是一个讯息,不是真的亲眼见到,回想自己和表哥如何在盟中出逃、在太原和常思豪如何相遇、如何在酒楼上听苍水澜弹琴、表哥如何抛下自己回京、自己又如何拜师雪山尼、如何在恒山脚下逮猪刻字、以及和常思豪重逢后如何指月说剑、如何讽刺阿遥、如何千里共赴京师等等或难过、或有趣的事又一幕幕涌上心头。若说这些事情都是虚空,都是梦幻泡影,为何自己回忆起来这般清晰真切?难道佛法也太偏激,太过着眼于痛苦,而将生命中的快乐、美丽都忽略?难道那七色的彩虹不曾是青空中最壮美的存在,难道瞬间即逝的闪电,不曾划破过黑暗幽深的夜空?
湖面上秋风拂来,将她吹得浑身一冷。
这一刻,她感觉到世界正无比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回到现实中来吧,你已不再是那个调皮的乖女儿,不再是着人疼爱的表妹,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雨了!
也许佛法是对的,也许剑家是对的,也许它们都错了。那又怎么样?
是非对错,于而今的自己来说,还重要么?【娴墨:面对这世界,人能做的只是活着,并且好好活下去。想多的都是负担。做人不能学陈胜一,要学李双吉。】
脸颊上微微有些抽紧,她知道,那是泪水在风干。
她猛地双臂张开向天,纵尽全力,连声大喝——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音魔乱舞,逐浪惊波,向八百里洞庭深处扫荡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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