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二 朝云(1/2)
三一二 朝云
箫尺咬紧了牙关,难以言喻的愧疚情绪充溢心间。(品&书¥网)这些天来,我……我都对他做了些什么?我明知道他受了伤中了毒,明知道他只会咬牙忍耐,竟然还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种鬼地方不闻不问,不顾及他的生死?我自己不敢不愿面对他,找的都是些什么可笑的理由?他忍着良宵毒发之苦独力擎天,不惜铤而走险只身对抗十余万强悍叛军,甚至甘被怀疑,甘背骂名,我却以怕朝中议论的借口,不肯为他洗刷罪名,更心安理得将他关进了大牢,心安理得地任他在黑暗中苦苦煎熬……</p>
箫尺横抱着星子出了狭小的牢门,低头走过长长的昏暗甬道。他本想加快速度离开此地,脚下却似灌了铅般有些滞重。出了天牢,正午明晃晃的阳光直射下来,刺得箫尺有些晕眩,眼中竟是疼痛难当。</p>
海哥等一干人在门外跪候,立夫也匆匆地赶到了,见箫尺独自抱了星子出来,皆面现讶异之色:“陛下,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啊!”</p>
箫尺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简单地令道:“起驾回宫!”</p>
箫尺来探监时,来不及换下朝服冠冕,孤身便从皇宫里骑马冲了出来,全城皆惊。此时抱着星子,当然不能再骑着马满大街横冲直撞。天牢没有御辇,海哥临时安排了一辆马车送箫尺和星子回宫。一路上,箫尺皆将星子横抱在怀中,不许他人插手。</p>
车行至半途,星子原本浑身火烫,忽然又如堕冰窟,即使隔着衣衫,那骤然冷却的温度也冻得箫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箫尺这才稍有体会,所谓的良宵毒发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多年来深受痼疾折磨,每次寒症发作时,手足冰凉,动弹不得,连血液都似被冰封,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非言语所能形容万一。星子如今却是在冰与火之间千般轮回……我痼疾发作之时,星子寸步不离昼夜不休守在我身边,随时伸出援手,助我御寒,更不惜将寒气引入他的体内,以身相代,自己对他的付出视若无睹。当他痛不欲生时,我却狠心将他远远地推开,就算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备受煎熬,无能为力……</p>
待到了临安殿门前,箫尺抱了星子下车,大步进了殿内,照例往大殿后的那间密室走去。密室每日有人打扫,虽然许久不曾住人,也是一尘不染,并无**或潮湿的气息。此处安静隐蔽,少有人扰,正好让星子休养几日。密室的红木地板上铺了银鼠皮的毡子,箫尺将星子置于其上,命人准备了稀粥、药品和毛巾等送来。</p>
少时一应物事具备。箫尺亲自动手,喂星子喝粥。星子却牙关紧咬,连喉咙都肿得厉害,无法张口下咽。箫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星子也只吞下去少许。箫尺叹口气,翻过来让他俯卧。良宵毒发无药可解,也不能用内功压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先处理他的外伤了。</p>
箫尺伸手去揭星子的外衣,那血肉又与黑衣粘连一起。换了往日,箫尺处理这种情形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扯不开便用刀割。但此刻虽然星子不言不动,似在昏迷之中,箫尺却有些下不了手,迟疑了片刻,决定让太医来做。</p>
虽然早有了准备,但太医连皮带肉撕开星子血肉模糊的臀背时,箫尺的心还是骤然一紧,呼吸转为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星子比这更沉重的外伤也不是没见过,他浑身上下的伤,无尽的内伤外伤,一次复一次反复叠加,似乎从来就没有痊愈过的时候……这次的惨重伤势更是拜自己亲手所赐!一排排惨白的灵位前,昏暗的灯光映着阴沉沉的灵堂,一鞭狠过一鞭,如万钧雷霆猛烈砸下,砸向伏在地上的星子,似要将他碎为齑粉……</p>
或许是烈酒清洗伤口的痛苦太过强烈,其间星子似乎些微地挣扎了几下,但仍未发出半点声响,也未睁开眼睛。星子先是受了重杖,三月十五日又被箫尺拖到宫中的灵堂,毒打竟夜。之后多日来,外伤从未处理,反倒是日以继夜的马上奔波,军中搏击,最后被囚禁于天牢之中。那伤势一遍遍恶化,早已惨不忍睹,撕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那浓烈的血色似无声的控诉,映红了箫尺的双眼。</p>
两名太医忙活了许久,到傍晚时分总算处理了个大概。箫尺从始至终,皆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观看,双足犹如生了根般,不曾移动分毫。密室里的气氛沉重而诡异,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太医及助手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只怕会不知何故就拂了龙鳞。待料理完毕,听箫尺令他们退下,方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退了出去。</p>
室内只剩了箫尺和星子两人。箫尺慢慢地走到星子身边,就地坐下,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膝上。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不能丝毫减轻他的痛楚,但这个动作似乎能让箫尺心里好过一点,仿佛这样做,便可与他共同分担些微的痛苦。似乎,似乎已好久不曾与星子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了,蓦然回首,那个自己曾抱在怀里的孩子竟已这么大了……</p>
“星子……”箫尺仔细地为星子拭去额角的点点冷汗,试图抚平他紧蹙的眉心,他纵听不见,箫尺仍忍不住在他耳边轻语,“是大哥不好,大哥再也不会象这样对你了……只要你好起来,你若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星子会有什么要求呢?箫尺苦笑了一下,他反复所要求的,不过就是留在自己身边,尽其所能为自己效力,而我却一次又一次断然拒绝,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将他赶走……</p>
箫尺本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但此时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这样抱着星子,就这样陪着他。只望星子醒来时,如从前那般活蹦乱跳,种种不过是噩梦一场……宫中的内侍见皇帝举止异常,不敢轻易来打扰。箫尺静静地坐着,直到四角墙上的灯火渐渐燃尽,密室内渐渐沉入黑暗。唯有星子轻微的呼吸声,唯有那而火烫时而冰冷的体温,隔着衣衫弥漫自己全身,浸入心底的最深处。</p>
星子是四更之后醒来的。那日在天京城中,当面向箫尺投降后,星子亲眼目睹留在城中的叛军皆被一网打尽,此番大冒奇险,总算大功告成,也就再无所憾了!余日无多,重任既已卸下,此后是在天牢还是地狱,对星子而言都已经无甚区别。</p>
星子强撑着被押进了天牢的暗室,待狱卒解了绑缚,总算可以在小床上躺下,无边的痛苦登时扑天而来。星子淡淡地笑了笑,好吧!终于不用再倾尽全力运功御毒了,终于可以躺在这样的一个黑暗角落里,闭上眼睛,悄无声息地静候死亡,这恐怕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结局了……</p>
星子前几日每每强行压下了良宵发作,此时毒性反扑,痛苦便是数倍地叠加。这些天,星子其实并没有昏厥,起初数日,神智尤其清醒,每一分痛楚都如锐利的钢锥,深深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痛到了极致,而丝毫不能逃避。但星子无力动弹,也无力说话。后来,除了捣碎脏腑般的剧痛外,更是浑身时冷时热,在冰与火之间轮回千番。星子的意志渐渐有些不清楚了,但尚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只是所有的力气都用以忍痛,而无法对外界的变化作出反应。因为那早已形成的融入血脉深处的信念,星子哪怕痛到极致,也绝不愿发出软弱的呻吟惨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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