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O八 玉山(1/2)
一o八 玉山
第二日,尼娜却又挣扎着起来,坚持要在星子身边服侍。星子见她神情委顿,劝她休息,她却死活不愿。星子只得开解道:“你哥哥定然吉人天相,大难不死,现在他不过失去了联系,说不定过几日便回来了,你不必太担心。”虽然星子被云达生擒,但念及他的豪迈坦荡,犹如多年故交,更生不出恨意来。</p>
尼娜听了这句话竟立时转忧为喜,破涕为笑:“有尊者此言庇佑,奴婢的哥哥定然平安无事了。”</p>
星子哭笑不得,我不过平常的安慰之语,她倒信之入骨了,我真有这般法力就好了,那我自己受刑时,也不会痛得要死要活的。星子生平最讨厌庙里的菩萨,哪知今天却被人当成了菩萨敬拜,但见尼娜眼神清亮,笑意盈盈,如云开日出,雨过天晴,星子又不忍让她难过,只好顺水推舟由她去了。</p>
星子发现,尼娜对自己的态度仍是和以前不同了,一举一动都象是在礼佛,生怕有半点差池。而天方殿中的他人对尼娜仍是有些疏远,尼娜便愈发恭敬了。星子不知是伊兰对她的吩咐,还是她真的被真神使者的头衔吓倒了,抽空问了她几次,尼娜总是说:“奴婢卑贱之身,能服侍尊者已是万幸,再不敢以言行不敬,亵渎尊者。”</p>
那日之后,国王摩德果然再未出现,星子也象只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在沙堆里,绝口不去打听前线的军情战报。星子遵照伊兰的吩咐,每日服下一枚治疗经脉内伤的药丸。七日后,被铁链穿透的琵琶骨下那两个骇人的血洞已渐渐愈合,而内力也恢复了几成。其余外伤也日益好转,星子可起床稍事活动。</p>
这日清晨,星子步出寝宫,留下侍者,独自来到天方殿神庙之前的高台。此处是安拉城的最高点,劲风鼓动衣衫,似将乘风归去。星子倚着白玉栏杆,天低地旷,俯瞰下尘。近处街市鳞次栉比,突厥人往来如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繁华之处不逊中土。星子不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们知道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么?不久以后,这里将变成什么样子?是尸山血海还是断壁残垣?</p>
下午,突然传来消息,云达负伤归来。突厥援军新月峡遇伏,主将云达身先士卒,与敌血战竟日,受了重伤,却奇迹般地大难不死。左右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将他护送回京。尼娜得知这一消息,顿时欣喜若狂,愈发将星子奉若神明。其余知情之人亦是惊叹不已,再无人怀疑他乃天使下凡。星子却则是如坐针毡,只盼能早见神谕,揭开谜底。</p>
听闻云达回京时伤势仍颇沉重,时常昏迷不醒。星子便让尼娜先去探望照顾。尼娜虽割舍不下星子,但又担心兄长的安危,遂依依不舍地拜别去了。</p>
勉强又待了两三日,伤势虽尚未痊愈,星子已再不愿耽搁,决定次日便出发。伊兰未加阻拦,自去着手安排。星子的乘风乃是宝驹,天方殿中与它相媲美的也只有一匹名为“白云”的马儿,亦是一身雪白。除了圣女伊兰偶尔骑坐,旁人皆不能染指。</p>
伊兰本想选几名侍女随行服侍,但星子只想快马加鞭赶往天门岛,怕拖慢了速度,更因为要进入被赤火国占领的色目领,恐人多易暴露行踪,最后只是伊兰与星子同行。</p>
那日刑场之变,摩德揣摩伊兰的意思,事后只是晓谕百官,此案另有隐情待查,暂缓行刑。而军情紧急,众人也就将此事放在一边了。至于星子的身份下落,也无人多去过问。因此,星子养伤期间,天方殿内风平浪静。而圣女出行,事关重大,为免闹得满城风雨,天方殿上下亦是严加封锁消息,只知会了国王摩德。夜深人静之时,两人皆换上了黑色夜行服,连白马也罩了黑布,悄无声息地离宫远行。</p>
星子平日里行动虽已无大碍,但马上一颠簸,臀腿的伤口反复摩擦,加之汗水浸泡,仍是火烧火燎,疼痛难当。好在星子带伤骑马早不是第一回,已习惯了咬紧牙关忍耐。随辰旦出征时,身上的刑伤就难得痊愈,后被莫不痴误会毒打,更是雪上加霜,每日行军不吝酷刑加身,甚至得凭借神仙丸才能勉强支持。今日虽然难熬,毕竟比当时强了不少。</p>
伊兰事前已同星子商议过路线。星子选了一条罕为人知的近道,路程既短,又可避开赤火国的军队。星子从未去过天门岛,对之却仿佛自家后院般熟悉,伊兰于是对他更加深信不疑。</p>
伊兰带了伤药,以便休息时为星子换药。这些天星子赤身治伤,每日伊兰都在一旁服侍,星子本已习惯了,但此时二人单独相处,仍免不了尴尬。夜晚露天宿营,伊兰铺好了毛毡,请星子除去外衣,趴在毡上。星子不愿被她小瞧了去,装作满不在乎地脱了衣服趴下。</p>
一路同行,伊兰除了毕恭毕敬回答星子的问题,几乎不主动说话。星子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不喜沉闷,美女相伴偕行,本该是人生一大乐事,却遇到个闷葫芦。就象那画上的仙子,画得再好看也不会动不会笑,有什么意思?加之伊兰即使出门在外,清规戒律仍是不少,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一日几遍祈祷,星子虽不须遵循,仍觉颇不自在。</p>
此时伊兰又是一言不发地为他上药,说来也怪,虽说女医官上药星子已习以为常,但今日伊兰的手指甫一触到他的肌肤,星子的心跳仍不禁加快了,暗中自我打气,哼,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要害羞也该是她害羞。</p>
星子索性反守为攻,欲借机逗逗伊兰: “伊兰,”伊兰虽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在星子眼中,与旁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区别,自然而然便直呼其名。他地位在伊兰之上,唤她名字,伊兰也不觉有何不妥。“我每天都脱了衣服给你看,你却天天戴着面纱,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真容?你可是占了我偌大的便宜!”</p>
伊兰的指尖在星子背后停滞了一下,似有些吃惊,回答却是按部就班:“尊者真的要看么?尊者有令,奴婢自当遵命。”</p>
她仿佛除了说“遵命”之类的便不会说别的了,星子有点气馁。但那日被绑在刑台之上,她如九天仙女飘然而至,救我性命。惊鸿一瞥,疑似天人。面纱之后的容颜一直令星子无限遐想。便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谁见过你的容貌呢?”</p>
“当然有,”伊兰轻声答道,语气平淡,“不过,没有男人见过。奴婢身为圣女,侍奉真神与真神使者,再不能为他人献身。”</p>
星子闻言一凛,看一眼怎么就扯到了献身?忽想起尼娜说过,色目的女子不能让丈夫之外的男人看见。如果我执意要伊兰除下面纱,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必须得娶她?听她言下之意,她身为圣女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我?这是我的荣幸么?呵呵……不敢多惹麻烦,星子只得暂时收敛了好奇心,不甘地道:“不必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p>
伊兰的声音平静如水:“尊者若有何命令,奴婢无有不从。”</p>
“唉!”星子无奈地叹气,他本最怕上下之分尊卑之别,天方殿是别人的地盘,不得不忍耐,哪知离开了天方殿,荒郊野外她仍是这般一口一个尊者。</p>
星子有心与伊兰平等论交,但复虑及二人的身份,她是阿曼特的公主,我是辰旦的皇子,家国均是势不两立。而她又是圣女,我是不是什么真神使者,还说不清楚。何况,她还曾谋刺父皇,致我中毒,至今未解。敌我难辨,错综复杂。她口口声声唯我马首是瞻,我若真要她放弃家仇国恨,归顺赤火朝廷,她还不得立马翻脸不认?我还是少开些玩笑,就算她美若天仙,我也得和她保持距离。</p>
此后几日,两人均是埋头赶路,除了必要,少有交谈,似乎有一堵无形的高墙耸立在两人之间,谁也不愿轻易去打破它。</p>
星子和伊兰均是身怀绝技,脚跨宝马,日行千里,加之星子所选道路,人烟罕至,行程十分顺利。虽有赤火与西突厥两国大战,却并未遇到大队人马,偶有小股军队,二人皆预先察觉,远远地避了开去。</p>
这日已接近原色目国边境,途径一条河流,河水宽而不深,水流平缓,清澈如镜。星子与伊兰即策马涉水而过。却发现那河流与别的江河不同,河底的沙砾闪闪发光,幻成一片流淌的金光。</p>
星子记得地图上这条河名为古登河。两人并辔渡河,难得说话的伊兰忽开口了:“尊者可知道这条河?”</p>
星子点点头:“我曾在地图上见过。”</p>
伊兰低头望着粼粼波光:“这条河名为古登河,突厥语中是金河的意思。这里的河沙中多含黄金,随便挖一桶沙,便能淘出半两黄金。”</p>
啊!这河里竟是真的金子!从前只在神话中听过,竟然真有其事?星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俯身抓了一把河沙捻在手中,细细研开,果然有许多细碎的金沙点点闪烁,如天上银河的亿万颗繁星落入了掌中。</p>
伊兰望向河流上游,徐徐道来:“而这条河发源于古登山,古登山更是一座巨大的天然金山,其山脉深处,黄金遍地。金山金河是突厥的宝藏,上天所赐,世所罕有,不得轻易动用,每年须得王室许可后,方能开采少量。东边的财狼之国觊觎这宝库已久,吞并色目国后,屡次来犯,都被守卫的突厥军队赶跑了。他们这次倾巢出动,有尊者在,也绝不能得逞。”</p>
伊兰的最后一句话说得甚是自信,但其实此时,古登河与古登山都已落入了赤火国的手中。星子有些奇怪:“此处怎不见赤火国人来淘金呢?”</p>
伊兰轻轻一笑:“赤火国下令,金山金河归朝廷所有,有偷采者杀无赦。色目境内的居民,如果发现私采者,哪怕只有一分一厘,也是死罪!此时强盗们正忙着搬那金山呢,搬完了金山,再来淘金不迟。”</p>
金山金河,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藏!父皇出兵西突厥,就是为此么?星子明白这绝非不可能,至少是主因之一。父皇却从未提起过这茬,那些奏折上所谓的边境冲突便是这样么?</p>
星子竟隐隐生出一种被欺骗的心情,却又本能地辩解道:“宝藏谁家没有?何况中原地大物博。若不是你贸然谋刺,又怎会引狼入室?”话一出口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把赤火国当成了虎狼之国。</p>
“奴婢行刺之策是迫不得已,”伊兰微垂了眼眸,星子却仍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坚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强敌觊觎在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奴婢只是后悔竟害了尊者。”</p>
谈话无法继续,星子不得不承认,伊兰说得不无道理。万国盛典行刺,只是给了父皇一个借口,而借口,终究能找得到的……</p>
两人沉默前行,过了古登河,沿一条荆棘小道,行不数里,丛林之中的荒地上立了一些石碑,年代参差不齐,或近或远,有的青石碑座已被杂草藤蔓覆盖,有的刀斧痕迹尚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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