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O一 兄长(2/2)
“不!”尼娜的眼泪顿时滚了出来,“上次……上次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差点……差点……哥哥,求求你,不要走好吗?如果要走,就带上我一起吧!我好害怕……”</p>
星子怕云达在帐外察觉异样,忙劝道:“别哭,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p>
尼娜一手拭去眼泪,一手仍是拽着星子不愿放开,忽然灵光一闪:“你别担忧,云达那里我去说,不会泄露你身份的。”</p>
尼娜尚在病中,星子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就等在外面,相机行事。只要没有危险,我就不走,行吗?”</p>
星子轻轻地移开尼娜的小手,连哄带劝:“将军在外面,不能让他久等,我先出去了。”尼娜一言不发,只怔怔地望着星子,犹如襁褓中离开母亲的婴儿,孤苦无依。星子被她看得愈发难受,只得返身又抱了抱她,这才出帐。</p>
云达已是满面焦急,颇为不耐,见星子出来,急急问道:“我可以进去了么?”星子刚一点头,云达便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p>
云达的卫兵们已来到帐前守候,星子不想偷听尼娜与云达的谈话,刻意往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几步,听那积雪在脚下碎裂的细微声音,心中委顿不决,是不是该趁此时机一走了之?但想到尼娜伤心欲绝的样子,星子终究心软了,她身世堪怜,现今又在病中,我还是留下来先看看情况再说。</p>
星子在林间来回踱步,云达进帐已有一个多时辰,帐中隐隐传来抽泣声和叹息声,看样子他们兄妹已然相认,我若不走,等会该如何面对云达?忽听得帐门哗地一下拉开了,接着是云达洪亮的声音于雪夜中回荡:“阿丹!阿丹兄弟!你在哪里?”星子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被云达冲上来紧紧抱住:“阿丹兄弟,我这妹妹能活到今天,我们兄妹能劫后重逢,真是多亏了你啊!”</p>
云达亲热地挽着星子,携手同入帐中,拉星子席地而坐,一叠声地感谢。星子本是一头雾水,听了一阵,明白了大概。</p>
原来尼娜对云达说道,父母双亡后,姑姑带着尼娜逃亡,姑姑病死后,尼娜最为无助之时,偶然遇到了阿丹,阿丹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待尼娜便如亲妹妹一般,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些年能够生存下来,全靠了阿丹。阿丹还多次救了尼娜的性命。因此,尼娜早将阿丹当作了相依为命的哥哥。</p>
尼娜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云达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妹妹,她几句话即化险为夷,星子也不由佩服尼娜的机智。听云达不尽感激之言,星子又暗暗惭愧,他若知道我是敌国王子,若知道他的亲妹妹甫一见面便欺骗了他,该是如何想法?</p>
云达说话之时,尼娜虽用黑纱遮了面,却遮不住望向星子时那眸中浓浓的情意。云达心中有数,哈哈一笑:“既然尼娜是我妹妹,阿丹便是我兄弟,我已让人在营中安排,今晚便搬进去。”</p>
不多时,士兵来报已安排好了。云达便用毛毯将尼娜一裹,亲自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去。星子收起那柄启明剑,装入自己的行李包裹中,出帐解开栓在帐外的乘风,牵着马跟在云达之后,卫兵们拥簇着三人进了大帐。尼娜尚在病中,阿卓便先安排她在大帐旁的一间营帐中歇下,找了位军中煮饭的强壮老妇来照顾她。</p>
云达却留下了星子,道:“兄弟,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定然睡不着觉,不如你来陪我喝几杯。本来军中不宜醉酒,但今日非同寻常,定要一醉方休,就算是犯了军纪,我也顾不得了!”言罢放声大笑,神情兴奋无比。</p>
云达令军士抬来一只铜炉置于大帐内,又搬了几大坛酒放在一旁,让旁人皆退出帐外,唯与星子围炉而坐,把酒夜话。那铜炉火光闪闪,映着云达的满面红光,大帐之内顿显暖意融融。星子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每逢新年将至,夜里也总是与娘亲同坐在火塘边,火光照着娘亲温柔的面庞,那是平常人家才拥有的温馨。</p>
云达先连干了三大碗酒,星子也为他高兴,陪了他三碗。烈酒下肚,云达的话便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着,从当年赤火入侵色目讲到他在西突厥这些年的经历。云达的思绪跳跃翻腾,说话的速度甚快,星子尚不能全然明白,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插言。</p>
云达只想有人分享他的心情,并不介意星子的沉默,又喝了几碗,渐有醺然之态,突然长叹一声:“今日我兄妹相逢,固然极为难得,可喜可贺,但是我的父母却如此惨死,我今生今世若不能报此大仇,枉为人子!”说着重重的一拳击在椅背上。</p>
震得星子一惊:“将军!”</p>
“兄弟见笑了。”云达自觉失态,复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兄弟又是何方人氏?父母家人现在何处呢?”</p>
“呃……”星子虽不喜撒谎,但眼下也只能骗他到底了,微微摇头,“我的父母……我生来就不知亲生父母是谁……”</p>
“兄弟原是孤儿?”云达醉意朦胧之中未细想星子言语里的矛盾,“唉!也是身世堪怜之人啊!那场战争多少家破人亡……”云达已俨然将星子也当成了战争的受害者,“我离开故国,转眼十六七年了,这些年来,时时梦回故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云达说了几个地名,问星子是否知晓近况。星子都曾于地图上见过这些地方,皆不陌生,有几处也曾路过,星子便将沿途见闻如实讲了个大概。云达听得那些民不聊生的情形,面色黯然,久久不语。</p>
星子见他由喜生忧,便劝道:“将军,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不要为了别的事扫了兴。”</p>
“兄弟说得有理!”云达咧开大嘴笑笑,又为星子倒满酒碗,“说起来,我们兄妹二人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兄弟你了!我再敬你一碗!”</p>
星子喝了酒,趁机便道:“如今尼娜找到了亲哥哥,我也好放心了。”</p>
“呵呵,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达拍拍星子的肩膀,“我虽然想尽兄长之责,多照顾尼娜几天。但即日大军就要开拔去前线,尼娜还得托付给你。兄弟你原本是打算去哪里?”</p>
“也没有一定的去处,”星子沉吟一下,故作为难地道,“我对这边也是人地生疏,听说首都安拉城繁华热闹,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遇见熟人。”</p>
“呵呵,”云达豪爽一笑,“有我在,还需要找什么熟人?我有几个兄弟,住在京城,都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明日我便写封书信,你到时去找他们就行,你是我的兄弟,便是他们的兄弟,一切事宜你都不用发愁了!”</p>
星子暗想,云达既能当到西突厥的将军,在国中必定人脉甚广,如此正有利于打听那怪毒的来历和查寻解药,便即道谢。云达摆摆手:“这有什么谢的?”</p>
星子随口问道:“将军的家人也在安拉城吧?”</p>
云达摇摇头:“我至今尚未娶妻,哪有什么家人?”云达停了半晌,醉意朦胧中,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本来,我当年离家出征之前,家里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可是……也不知她……她现在哪里?是不是已嫁人了……”云达拭了拭眼角,挤出一抹苦涩笑容,语气有点哽咽,“呵呵,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喝酒!喝酒!”</p>
星子看云达这情形,已年近四旬,尚未娶妻。当年与他订婚的那姑娘,必定是他最为心爱之人,十几年始终不渝,这份情意当真难得。可惜山川阻隔,破镜难圆。星子无法劝慰,只得默默喝酒。</p>
云达面色酡红,声音也有几分含混:“我本期待能与兄弟你早日沙场重逢,并肩作战,杀他个酣畅淋漓!可那样的话,岂不又留下尼娜孤苦伶仃?我不免有几分私心……兄弟,你要不要从军,得和尼娜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打胜仗,我们也都要好好地活下来。等驱逐了强盗,复兴了故国,我必定为尼娜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届时家国同喜,普天共庆,哈哈!”</p>
星子听云达一口一个兄弟叫得亲切,迷蒙中亦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他真是自家的兄长,但听到他说要打胜仗,要活下来,要给尼娜办一场风光婚礼,他是已将我当成了尼娜的良人了么?可……星子想到云达将踏上一条不归的征程,心中一阵酸楚难过。若云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尼娜交代?</p>
云达酒量甚豪,不住劝酒,星子心事重重,索性也以酒浇愁。不多时,一坛酒便已见底,又开了一坛。饮至子夜,二人终于大醉酩酊。云达早为星子准备好了单独的营帐,军士扶着星子回去,星子一进帐便倒在虎皮铺就的褥子上,酣然入睡。</p>
星子一觉醒来,已到了第二日近午。帐外的大雪仍在飘飘洒洒,帐内昏暗不明。星子摸摸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仍是完好。挂念着尼娜,便起身欲去探望。许是昨夜饮酒过量,胸口有些闷闷地不适。</p>
星子揭开帐门,那大雪已深可没膝,抬眼望去,无垠天地犹如白银世界,近处一座座圆顶营帐仿佛晶莹玉石砌成。虽说西突厥地处高原,冬长夏短,天气寒冷,但这个季节便下暴雪仍是少见。营内士兵都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不少人望天祈祷,盼望天晴。</p>
星子离中军大帐只有十来步距离,未看到云达,只见一些突厥军官匆匆忙忙进出大帐。一名卫兵过来,告诉星子,将军现正在帐中议事,稍后请他过去用饭。星子道谢,穿过雪地,来到尼娜的帐前。</p>
星子进帐发现阿卓和一名老妇都在尼娜榻前服侍。那老妇亦包了头,戴着面纱。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尼娜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见星子进来,甜甜地唤了声“哥哥”,面纱后的蓝眸笑意盈盈。星子一愣,她怎么还这样称呼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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