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御前(1/2)
四十八 御前
星子站起,收回金牌,佩在腰间的玉带上。 想是纯金所制,那金牌沉甸甸的。星子低头看了一眼,见金牌正面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腾空翱翔,四周祥云缭绕,飞龙头顶着一轮初升旭日,光芒万丈。翻过来的反面竟是两个篆字,曦丹。星子不由愣了,这金牌果然是为我特制的!</p>
冗长的仪式结束,百官各自散去。辰旦本欲在宫中为星子指定住处,但礼官苦谏不合礼法,只得暂且作罢。大军远征在即,也无暇再为星子重修府邸,辰旦想到顺昌府就在皇宫左近,往来方便,仍安排星子回顺昌府居住,星子则一切遵旨而行。</p>
回到府邸,那朱色大门已重修了,气势愈见恢宏,门前多了一队持刀禁卫军值守,门上牌匾却换成了红底金字的“忠孝府”。星子一愣,从“顺昌”到“忠孝”,皇帝的心思倒是一目了然。星子望了那牌匾半阵,只觉哭笑不得。府邸内虽不及扩建,一应家具器皿都换成全新,多是辰旦宫中所赐,非金即玉,富丽堂皇宛如皇宫,服侍的仆从管家却仍是阿伟等人。</p>
星子刚进大门,还未及喘口气,宫中后脚便来人来传星子进宫。星子想起上回离开京城,便是皇帝传召,自己不愿去见他,一走了之,哪知生出后面许多变故?如今却再无处可逃了。星子不及更衣,复上了马车进宫。</p>
朱红色的华丽马车从宫侧的角门进入,直到辰旦所在的御书房怀德堂前停下,这一切星子已十分熟悉,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已是薄暮时分,一弯细细的月轮远远地挂在天边,月色却似笼了层薄雾,并不分明。秋夜晚风拂面已有些许凉意,丹墀之下偶有两三片枯黄树叶随风打着旋,为这似乎亘古以来不曾改变的庄严宫殿抹上了几分时令的萧条之色。</p>
内侍将星子引入怀德堂正殿中,辰旦正端坐在蟠龙雕大椅上,星子便跪下行礼,暗想,多半是人前有话未说,父皇便专门召我来训诫。俯首及地的一刹那,金色地砖跃入眼中,星子忽忆起第一次踏入这座殿堂的情形,那是初次见到辰旦……这金砖上曾浸透了自己的血迹,载满了难言的屈辱,自己还曾发誓要向他讨还。可如今前尘往事如烟如梦,今生我终将永远跪伏在他脚下……</p>
辰旦已换了一袭海青色绣蛟龙出海图案的宫中常服,见星子进来,即起身下了御座,亲手将星子扶起来,道:“快起来吧!朕正等你用晚膳呢!”</p>
辰旦平日都是独自用膳,就算得宠的嫔妃也绝少同席,这本是极大的恩典,亦出乎星子意料。星子并不受宠若惊或喜形于色,只是规规矩矩地应道:“谢父皇赐膳。儿臣失礼,让父皇久等了。”</p>
辰旦确实已等了星子半晌,父子二人第一次一起用膳,心中隐隐有几分期待,星子却如此拘谨,甚至透出些冷淡,辰旦略感失望,本想让他不必拘着礼,又想他放荡不羁惯了,如今回归皇室,也正该好好训练规矩礼仪,便只是嗯了一声。</p>
说话间内侍已摆好膳席,却是一长溜的檀香木红漆雕的八仙桌拼在一起,请皇上入座。辰旦便于上首坐了,示意星子坐下相陪。星子虚虚地于他身侧坐下,并不敢擅动。珍馐美味一样样端上来,罗列于前。佳肴上齐,共三四十品,水路山珍,包罗万象。看得星子眼缭乱,比前些日子凤凰台行宫中养伤时的名贵菜肴更为奢华。星子胸口有些发闷。</p>
待菜肴上齐,却有一名内侍拿出一枚银针,逐一于碗中试过,复每样尝了一口,这才请二人用膳。辰旦望着星子,正色嘱咐:“星子,以后你自己用膳,也要象这样以银针试毒,听到了么?”</p>
星子应声“是”,想到自己早已身中剧毒,却又低声道:“试了也没用,白费功夫。”</p>
“你说什么?”辰旦挑起眉毛,声音陡然拔高,“你忘了上回中毒了么?死里逃生已属万幸!还想再来一次?”</p>
星子低头不再做声,上回受伤中毒,大动干戈,今天又何必再惹皇帝生气呢?</p>
于是用膳。席间虽有宫女内侍服侍,星子仍学着为辰旦盛汤布菜。他从小帮阿贞做事,服侍辰旦动作利落自然。辰旦心头微微一暖,原来有个儿子在身边倒也不错,便随口问起他这十六年间的往事。</p>
星子极是谨慎,如履薄冰般小心应答。怕辰旦打探箫尺,又怕他打探带自己出逃的乳母,凡是沾点边的问题一律回答不知道或不记得了。辰旦看出他的戒心,眼下不是逼他的时候。星子不愿答的问题,辰旦并不追问,只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星子喜欢什么草动物、衣服文具,爱吃什么口味的饭菜,诸如此类。</p>
天色已暗,御书房中点了灯火。红色的烛光映着星子的侧面,长长的睫毛下的蓝眸如水般清清亮亮,象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辰旦心中暗叹口气,既然已经父子相认,何不象普通父子那样相处,哪怕……哪怕只有一天。天家无情,辰旦极少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就算是皇帝,就算坐在九重宫阙的最高一层,有时也会累,也会希望有不用伪装的片刻……</p>
星子大多低着头,神态恭谨,眼角余波却瞥到辰旦一直在微笑着,笑容里带了欣喜。星子不免讶异,见他这么多次,从来皇帝都是扳着脸,蹙着眉,阴冷狠戾,还以为皇帝永远不会笑了呢!哪知他笑起来竟象换了一个人……他真的是因为父子相认而高兴么?</p>
用罢晚膳,撤下筵席,内侍又奉了茶来。星子不敢与辰旦共坐着喝茶,从内侍手中接过茶盏,于辰旦膝前跪了,恭谨地双手奉上:“请父皇用茶。”</p>
辰旦接过,轻抿了一口,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拍拍他的手背,玩味一笑:“星子,朕真是想不到,你竟也有这么乖的时候!”</p>
星子黯然垂首:“儿臣本是有罪之人,今日才能来侍奉父皇,已是不孝罔极。”</p>
辰旦知道星子一直为母后难产之死而深感负疚,自己便是利用了他这一弱点迫他就范,但眼见他难过,也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一晌,唤星子起来,带他进了旁边的偏殿,屏退众人,亲手掩了殿门,于龙椅上坐了:“朕还有事要与说你。”</p>
星子见他神色郑重,复跪下道:“儿臣谨聆父皇教诲。”</p>
辰旦听他一口一个父皇叫得殷勤,以星子的倔强,诚属不易,心情便益发好了:“第一件事,如今对外你是朕的义子,除了名分外,皇子该有的,朕都会给你。朕说过,日后是要立你为皇储的,但你在朝中根基未稳,当下若贸然行事,必致内外上下不服,你须体谅朕的苦衷。”</p>
“是。”星子应道,语气平淡,“父皇费心了。”</p>
辰旦声音略带磁性,温和中透出威严:“但朕也不会委屈你太久。朕已决定,御驾亲征西突厥,一则是报谋刺之仇,二则你可随朕在军中历练,以你的文韬武功,不难杀敌立功,顺理成章得到擢升提拔。待全胜回朝后,朕再昭告天下,你是朕流落民间失散多年的亲子,如今认祖归宗,旁人也就再无话可说了。”</p>
果然亲征之事已无可更改,星子知道多说无益。但听到“流落民间”几个字,却隐隐有点不舒服,言下之意就是私生子了,那自己怎能面对亡母?遂叩首道:“父皇,只要能侍奉父皇身边,儿臣不在乎名分。如此说法恐怕有损陛下清誉,况且事过离奇,也难令人信服。”</p>
辰旦呵呵一笑,笑容中透出复杂的神情,是无奈,亦是坚定:“你是朕的嫡长子,皇家一脉,当年出生时,皇室曾有记载,你的姓名来历都是清清楚楚,铁证如山。”只不过……辰旦咽下了后面的话,只不过朕即位后,几次三番想要毁去当时的记载,现在那些档案也藏在绝密之处几无人知,而王府中知道星子之事的人也多被清理,哪知多年之后,竟是朕本人要亲自重启那尘封的往事?“而后来你失踪,朕对外的说法便是为躲避天将你送到乡下去了,后不慎走失,现在寻回,重归皇室顺理成章皆大欢喜。不信服?大不了滴血验亲,还有谁不服?”</p>
“父皇?”星子不禁惊叫一声,仰头望着他,一时心乱如麻。父皇竟肯滴血验亲?他竟是这样为我筹划,一心扶我上位,但我全然无心权势皇位。何况剧毒在身,命不久矣,又如何担得起他的重托?</p>
辰旦面色凝重:“你无须惊讶,朕必会安排妥当。此事朕只说与你知,大事未成之前,决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你亦不可擅自泄露出去!”</p>
“是!”星子茫然应道,犹豫着是不是该告诉他中毒未解之事。</p>
辰旦知道星子重信守诺,并不再刻意强调,又道:“第二件事,你虽暂居宫外的忠孝府,但为人子之道,晨昏定省的规矩不可废。每日清早你先进宫来请安,然后随朕上朝,下朝后便到御书房学习处理国事。要治理国家,平定天下,尚有许多要学,不可懈怠!”</p>
“是!”星子不自觉咬唇,心头似湖面投下一块石子,泛起一圈圈波纹,再不能平静。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算是应了他么?倘若做不到,算不算欺骗呢?</p>
辰旦略作沉吟,又道:“你不在宫中长大,皇家典籍,宗室礼仪,都须熟悉。朕请皇叔德王来教导你,每日下午你去崇文馆听讲,知道了么?”</p>
“是……”辰旦一件件任务布置下来,星子只得一一答应,心头的不安的阴影渐渐扩散,几乎没有勇气抬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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