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渐远汀洲自绿(1)(2/2)
这匹马比不得乌塔的马儿通人性,它急躁的很,好几次险些将她翻下去,秦羽蹊只能尽量地俯低身子保持平衡,把缰绳紧紧地缠在手心里,将马儿牢牢控制住。
马儿风一般地冲进林荫小道中,茂密的森林树丛宛如鬼影重重,被她甩在身后,不一会,身后又传来一匹马儿的“哒哒”声,她回头,看见昭衍的探子很快地跟上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个时辰的奔波,绕过三座大山,终于来到寂静的陵墓,在琉璃牌坊后,鼓鼓的山包遮住了半边天,那是宁王的冥府。
浓重的天幕仿佛扬手打翻的墨汁,零星的星子孤孤单单地悬挂,风吹草动之后是一片难言的孤寂,再无他在昏黄宫灯下修长又白皙至透明的手,再无他含着脉脉温情双眸,他不会将她搂在怀中了,坟冢高而缓,繁盛的草木攀援而上,仿佛他已经静静地躺了很久,可真的有那么久吗?半年前那双鹿皮长靴跨过春雾殿的大门,而现在,即使她将面颊贴在地面上,也无法感受到他的温度。
夙恒,你这么喜欢热闹的人,却要憋屈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白日享受一些日光,夜里仅仅是萧瑟的宫灯与寂寥的人语。
而于她而言也是无比寂寞的,从此她的生命中,再无拜月节,再无春祭,他们曾经携手走过的街道,她不会再去走第二次,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住了。
……
秦羽蹊瘫软着身子,从马背上滑下来,双脚站立不稳,“噗通”摔倒在地上,几次挣扎也起不来。
地上石子嶙峋,带着一丝丝的温热。
她想起儿时奶娘讲过一个凄美的故事,故事中的女子名为相氏,思君不见,却未料夫君早早死在战场上,迎遗骸归来,葬在何处相氏也不知,此后,无论相氏驱车路经何人之墓,她都会无限思念自己的夫君,以至于不辞辛苦地祭拜每一处墓地,日日以泪洗面,很快她的双目就看不见任何事物,邻里乡亲不忍,为她遍寻夫君之墓,终于在她临死前,在战场相近的一处村落中找到她夫君的衣冠冢。
那时奶娘感叹了一句:“若遍寻天下皆非你,那天涯处处皆可为你。”
她当年很认真地听完,小脸上划过泪珠,感动的晚饭都没吃,最后害的奶娘被母亲念叨了整整一个月。
此时身处于夙恒的坟冢之前,秦羽蹊从未想过,她的生命中会出现同样的残忍。
夙恒,天人相隔的感觉宛如乱箭穿心,想相见的那一缕情丝,就像是缠住脖颈的白绫,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轻轻抬起手放在冰凉的面颊上,眼眸中慢慢积蓄的泪水,顺着手指滑进袖管之中,悲痛之中,夙恒没有传递到的最后的话,顺着那一阵绕脖的风冰凉地侵来。
她听见他说,“羽蹊,你想我了吗?”,她点点头:“想你了。”
他歉意地告诉她,“羽蹊,没有我的日子,很难受但一定要坚持着,好好活下去……”,她挣扎着摇摇头,又颓然地答应他:“虽然很痛苦,但我答应你。”
他哽咽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羽蹊,我还没有再见我们的璋儿……”,没有再见,是他最深的遗憾,也是她此生无法抹去的最大歉疚,她死死咬住唇,好想嚎啕大哭,好想……好想……“对不起,夙恒,我无能为力,我懦弱,是我对不起你太多太多。”
她慢慢垂下头,任泪水滴答滴答地敲打在裙面上。
“夙恒,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告别,原先来到卫清就是为了我们的婚约,现在你走了,卫清于我不过是一个陌生的空城罢了,但我不会回长安,我说过我们夫妻生死一处,如果有一日我坚持不下去,我想去见你,请你不要将我推开。”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仿佛下了很大地决心:“我要离开了,但是舍不得你,最后再陪你说说话,你素日喜欢热闹,可是这里太冷清了,你变成一只荷包吧,一只手帕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将你带在身边了……”
真是妄念,她无奈地哀叹:“这一切,真是意料之外。”
她垂着头,鬓发掩住面容,她喉咙酸痛,半晌张了张嘴,沙哑地说道:“夙恒……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最想你?”
“我真的要走了,如果有日后,如果我过得很好很好,我还是会回到卫清,回到你的土地上,这下你不会再跑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月影渐渐隐在东方微微发白的天空中,清晨与未来总是等不及要来到,这个关乎秦羽蹊的结局仓促的有些可笑,可她依然接受了。
她重新整理包袱,只是刚要起身时,却被一人生硬地拽住。
“秦羽蹊,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昭衍冷笑,笑的阴森吓人,甚至浑身发抖:“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昭衍清冷的声音让她浑身发憷,秦羽蹊猛地甩开昭衍的手,退后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忽然想到什么人,随后冷厉扫向黑衣人所隐蔽的暗处,撕心裂肺地吼道:“你是昭衍的人……我千不该万不该相信你!告密……留记号……你当真是这世上最狼心狗肺之人!”
黑衣人欲言又止,面目沉痛。
秦羽蹊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顾一切地要跑,却被昭衍一把拉回到怀里,昭衍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成齑粉。
他紧紧地将她圈住,冰凉的衣襟贴在她的面容上,他的绝望与气怒,像利刃割开了她的胸口。
他咬牙切齿地冲她发脾气:“秦羽蹊!朕这个皇帝是当得太窝囊了!才会被你如此弃如敝履!狼心狗肺……说得好,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你跟他相比,谁更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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