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够不够买你(2/2)
“你……”
“素素,别走……”
男人乞求般的语气让她脱口即出的咒骂卡在了喉中。
她被他死死扣在怀中,挣扎间打量他的脸,他还未醒,似乎依然是做梦,然而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
她推他,除了触到他伤口的时候让他微微皱眉,其他时候,纹丝不动。
无可奈何。
素问有点儿丧气的伸直了手脚,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然而奇怪的是,男人抱着她,反倒安静了许多,既不皱眉也不翻身了,像是得了什么至宝似的,紧紧的贴着她,将下巴放在她发心中,呼出的气体慢慢的吹拂着她的头皮。
似乎又睡着了……
好吧,被人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就不动弹了。她一遍遍在心底慰籍自己:都是因为承了兽医先生的情,是因为兽医先生……
纯正的男人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也许还带着点血腥气儿,满满的,透过她的呼吸,无孔不入的往她身上钻。除了陆铮以外,她何时跟男人挨得这么近过?还紧紧抱在一起睡觉……
素问动也不敢动,因此一刻也不得放松。
屋子里重新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听得到墙上挂钟每走一下“嗒”的一声。吃饱了的小猫爪子在门上挠着,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素问动了一下,见男人睡得沉,于是想试探着从他胳膊下逃出。
她慢慢支起身,小心翼翼的拿起横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一点点,一点点,放回去。
相对着太久,一天前,男人的脸还陌生到能让她尖叫报警,一天后,却已经熟得闭着眼可以勾勒了。
素问有点儿发怔,并未注意他的眼皮动了动。
把他的手放下的同时,他已经翻身,在素问的惊呼脱口而出时,他的手已经迅速锁住她的脖颈,蓦然睁开的眼睛里是全然的陌生与冰寒,杀气森森,那一夜,他破窗而入时危险而血腥的气息再次弥漫了他的全身。
素问被卡得不能呼吸,只得撑大了眼睛使劲的瞪着他。
注意到两人紧贴的姿势,他的目光中冷戾嗜血渐渐被一种茫然和疑惑取代,一瞬的困惑后,他的手慢慢松开。
乍一得救,素问立刻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躲到警戒线以外。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愤恨,两手抚着脖子不断的咳嗽,顺气,大口呼吸。
郝海云起身,抓起从他额上滑落的湿毛巾,看着地上的水盆,还有床头搁着的一碗白粥,又看看咳得满面通红的素问,神情染上了一丝歉意,但也只是一瞬而过。
“我刚睡醒。”他淡淡的说。
素问知道,他是真的醒了,恢复了鹰聿的本性。方才那在昏迷中脆弱挣扎的男人,不过是一种幻觉。
这种习惯其实不难理解,站得太高的人,时时刻刻都有被人暗杀的危险,即使睡觉,也不敢掉以轻心。
素问慢慢的顺过气来,从地上爬起来,不置可否的一笑,掸掉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往外走。
郝海云知道她走出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了,当机立断叫住她:“素素。”
素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刚才是做梦说梦话,那么现在,肯定是在叫她了。
郝海云挑眉看着她,笑了:“程光说你叫这个名字。我很好奇,你全名是什么?”
素问的眼神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程光一回来,就看见郝海云靠在床上,用一只手端着碗吃粥,虽然动作笨拙,过程艰辛,但表情还不错,显然他很享受。
而聂素问,就蜷在离他最远的房子的一个角落,神色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动也不敢动。
程光的眼光落在雪白的枕头下露出的一截枪口,眼珠子一转,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走过去,先扶起聂素问,让她出去照看小动物们,把她打发走后,才来到床边,一掌拍开郝海云手里的碗。
“我不是跟你说过,想待在我这,就不许欺负我的小猫小狗,人,更不行!”
郝海云连眉毛也没抬:“她是你的么?”
言下之意,你程光要是认了她是你女人,那么兄弟妻,不可欺,这在道上是三刀六洞的规矩。但你要是不敢认,对不起了,兄弟想怎么样,你也管不着。
程光气恼,又有点无可奈何。把露出来的那一截枪管往枕头下塞好:“你知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还拿枪来吓唬她?”
郝海云笑了笑,没作声。没见过世面?这丫头胆儿大着呢。
晚上程光在外面给郝海云换药,揭开纱布一看,伤口又裂开了,还有点儿发炎。一边拿酒精给他伤口边缘消毒,一边责问:“你是怎么弄的,睡一觉都能把伤口给睡裂开?”
伤口裂开的疼痛让郝海云一直绷着脸没有作声,这时候倒是朝角落里的聂素问看了眼。
素问也听到兽医先生的话了,本是无心的一问,她却没来由的红了面皮。
打了消炎针,又重新帮他把伤口绑好,程光再三叮嘱,让他老实点。究竟是表面上的意思,还是话中有话,那只有三人自己心里明白了。
等郝海云进屋了,素问站起身,叫住程光。
这都在程光意料之中,他也觉得到今天这地步,这丫头该忍不住了,于是把她叫到沙发上坐好,给她倒了杯热茶。
沙发上是今天刚换好的窗玻璃,明晃晃的,反射着白炽灯的白光。
程光了然的看着她脸上额茫然:“那家伙今天吓着你了吧?怪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
素问还有点儿抖,下午郝海云突然从枕头底下抽出把枪对着她的时候,她真的吓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一早看到他身上的枪伤,就该意料到这种人每天跟枪眼儿子弹生活在一起的,不过那一瞬间实在太突然了,那么近的距离,黑黝黝的枪口就指着她脑门儿,任何人腿都要软上一软的。
素问鼻子上不由自主的滑下颗冷汗,攥紧了手心,问:“那个……郝海云,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拿枪逼着一个人说名字的,当然他在问到她的名字后,也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程光倒也不动声色:“半入江风半入云,你听说过没?”
素问十分老实的摇了摇头。
“这皇城根底下呀,明面上归共产party管,黑道上另有一条规则,这个规则就是秦江风和郝海云。”
素问有点儿似懂非懂,程光又给她解释:“就是总瓢把子,你知道不?”
素问很意外:“港片里那种?”
“差不多了。”程光的语气轻松,“以前秦江风和郝海云没掰的时候,在北京城,谁看见他们不怕?惹了他们的,哪个不是烧香拜佛,乖乖的把手指剁了上门谢罪,道上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简直等于见了活阎王。”
素问有点不服气:“这么牛逼,还能叫人伤成这样?”
程光也笑了笑,连连摇头,说了两个字:“女人。”
女人……?这答案既意外又有点儿在意料之中。按照少女情怀,总是期待每个英雄的故事里有个绝世美人来做点缀。红颜祸水,兄弟反目,不爱江山爱美人,多么凄美的故事……
素问立刻对那样的女人起了兴趣,八卦的问:“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叫任素素的女警。”
程光的目光渐渐幽深。
什么样的女人都好,大哥想要的,还有不排着队等着的?偏偏是个女警!
而就是这个除了身材有点儿辣,其他地方都不显山不显水的毛丫头警察,把帮里搅得一团乱,先是把秦江风迷的昏头转向要去警局自首,后又招惹上了郝海云。两个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就为了这个女警翻脸,最后竟然演变成火拼,寒了多少兄弟的心,帮派分裂,遭外人觊觎,很快秦江风就如意料中的一样,被那个女警铐进了警局,郝海云独木难支,又接连遭人暗算,被有心之人挑拨成秦江风指使,一时间帮内人心涣散,他也是那时选择隐退,在这隐蔽的小地方开起了宠物诊所。
素问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像看一部黑社会大片。不过她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下午那会儿郝海云叫的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个叫任素素的女警。
她其实有点儿好奇,像他那样的黑社会大哥,喜欢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瞧他张口闭口就颐指气使的语气,动不动就掐人脖子,没两句就掏出把枪指着人脑门,什么样的女人能受的了他?听程光的口气,他好像后来没抢过那个叫秦江风的兄弟吧。活该,他这样的能追到女人才有鬼!
程光自然不知她眼珠子乱窜,心里头想的是什么。还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慰她:“没事,他就吓吓你,你在我这儿,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当然,你要走,我也不拦你。”程光又补了句。他一定早看出她叫住他,其实是想向他辞行的。毕竟,他们这种人,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素问也确实准备过完今夜就走了。
晚上她依旧睡在屋里的钢丝折叠床上,依旧背对着郝海云的方向。感觉到背上那无法忽略的逼视感,她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于是猛的回过头来,正对上郝海云灼灼发光的眸子,在这寂静的夜里,正像某种野兽的眼睛。
她打了个寒噤,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背过身去。
身后,好像传来某人的低沉笑声,心情很好的样子。那种凝视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半夜里,耳边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浅眠,因此立刻就醒了,却是郝海云在说梦话。翻来覆去,叫的仍旧是那个名字——素素。
但这次她不会自作多情了,她知道他叫的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警。也许是月色太柔软,她竟然有点同情这个男人了。这辈子,他还没尝过得不到的滋味吧,这个女人,害得他丢了帮派,丢了最重要的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儿死掉,他却还念念不忘的叫着她的名字……
唉,情之一字,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抹不过啊。
合着毯子重新躺下,她用枕头蒙住耳朵,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最后一次帮兽医先生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给每个小动物都喂好食,也算她走之前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吧。
收拾好一切后,她看看卧室的门,迟疑了下,摇摇头。算了吧,她跟郝海云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友好,告别?就不必了吧。
正要抬脚,身后咔嗒一声,是开门的声音。郝海云就站在门边,看着她。
他身上还是那条洗得发白的仔裤,裤腿和膝上都有些微的磨破,不知是刻意还是在那场令他中枪的打斗中破的,松松垮垮的,倒显得腿长,格外有型。他赤着双脚站在地上,上半身也赤着,雪白的绷带从肩颈一直缠到腰腹,在壁垒分明的肌肉上又增添了一分禁欲的伤痕美,肩头斜披着一件黑色夹克,嘴角歪着,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这就走了,不打声招呼?”
素问心想,不走还等着你继续拿枪指着我?也没理他,转身要去开门。
“等等,就站那儿别动。”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听话的停了下来。
郝海云从门边挪到她面前,像从没见过她似的,拧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素问被他看得直发毛,终于沉不住气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从屁股后的裤兜里甩出一叠厚厚的粉色纸币,哗啦啦落在她面前:“我给你钱,每分钟五万,你只要听我的,站在那儿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素问被他这一举动吓愣了,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郝海云眼里划过一丝嘲笑,女人……果然,没有什么是钱摆平不了的。
素问被他盯着,心里却只想着一件事:这人,神经病吧?钱多得烧的?
在她心思活动的时候,他的手却已经来到她脸上,顺着她脸颊慢慢摩挲着,嘴唇轻轻开合:“素素……”他的目光变得迷离,一种少见的沉溺出现在他脸上。
没等这一刻的气氛变得旖旎,素问已经不识相的推开他,顺势退开两步,离得他远远的:“你搞清楚,我是聂素问,不是你那个什么素素……”
鹰眸一凛,他似乎对她这种不遵守约定的行为很不满:“不是说过让你别动?”
素问也毛了:“谁要你的臭钱了?而且你只说看看,不包括动手动脚。夜总会小姐出台和打炮还分开算价钱呢……”
她一急,张口就没遮没拦的,郝海云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
素问再不理他,恨恨的拧开了门。这次,郝海云没拦她,任她打开了门,然后撞到硬硬的人墙上,又被弹了回来。
“哪来的毛丫头?”门外那人恶声恶气的喝到,一只手就拎着素问的领子,把她扔开到一边了。
素问坐在地上,揉着撞得发疼的鼻子,抬头看向门外黑压压的人影。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也就是她一开门撞到的那个,生得五大三粗的,发达的胸肌在t恤下也遮不住,声音洪亮,倒是不逊于他的力气。
素问被他摔得屁股疼,耳朵也震得嗡嗡响,奈何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眼见着敌我实力悬殊,她也不敢作声,愣愣看着那人大步流星踏进这小诊所,然后往郝海云面前一站,停住了,毕恭毕敬的说:“云哥,你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
郝海云满意的点点头,眸中似乎带笑,却是望着素问的方向。
素问不忿的回瞪了他一眼,人多了不起啊?
粗壮男人从手下手里接过一个皮箱,递到郝海云手里,瞧瞧地上的素问:“这丫头……”
“她是我的人。”
云淡风轻的一句。屋内的几个人都愣了愣,男人打量素问的神色显然带了些疑问。
这时候反驳显然不是良机,好姑娘不吃眼前亏,素问忍气,吞声。
男人又附在郝海云耳边说了几句,他脸上的神色渐渐由轻松变得凝重,最后,只冷淡的说了句:“知道了,按道上规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男人听完了然,又环视了眼诊所环境,随口问了句:“光哥不在?”
郝海云似乎对他的多嘴不太满意,沉着张脸说:“我的伤还要在这待上几天,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言下之意,没事你就可以滚蛋了。
男人立刻点头呵腰:“那云哥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说完就要走了,经过素问身边,腆着笑,有点歉意的把她“扶”起来,说是扶,那力道,其实据跟拎小鸡崽一样的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了:“丫头,好好照顾我们云哥,不会亏待你的。”
素问咬着牙,不吭声,虽然男人说这话是笑着的,但她怎么听,都觉得那潜台词是:照顾不好,你就等着脑袋开吧。
那人走时甚至礼貌的帮他们带好了门,素问趴在百叶窗上看,门外那些黑压压的人影呼呼呼的全上了车,十来辆黑色轿车,跟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就全开走了。
这就是黑社会的排场啊!
她转过脸来,龇牙咧嘴的瞪着郝海云。早不让她走,现在好了,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郝海云倒挺淡然的抽出根烟点上了,完全不顾程光交待的伤口发炎期间不可进烟酒的警告。他把男人刚才交给他的皮箱暗扣打开,往聂素问面前一甩,皮箱哧溜溜在地上打了转,箱口敞开,无数粉色的纸币哗啦啦散出来。
“……”
聂素问一直觉得看电视里黑道交易时那一箱箱的钱被人推来推去,跟纸似的不值钱。事实上那也的确是拍摄道具,不值几个钱。
眼前,当无数钞票散在自己面前时,她依然是那个感觉……假的吧?
“这些钱,够不够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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