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眉（2/2）

方祖贤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到底在何处，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不，不是忘记，而是找不到回去的路。”</p>

“忘记了自然就找不到了。”白影很有耐心的纠正道。</p>

“不。”方祖贤回头看向白影：“我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但是，我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或者说，我找不到回家的办法。”</p>

方祖贤面显痛苦，眼中的挣扎也渐渐回复平静，铜镜一般看着白影平静的眼睛：“如果，这世上能有办法让我回去的话，我愿意舍却这尘世间的一切……你相信么？”</p>

白影似乎听懂了方祖贤的意思，又似乎什么也没听明白，所以他笑着面朝方祖贤说道：“我相信。”</p>

“为什么？”</p>

“如果，这世上能有办法让我不生在帝王家的话，我也愿意舍却这尘世间的一切，平凡，平淡，平静地过完这一生……你相信么？”白影两手负于背后，一双狼目中闪过人世间的种种情感：“我这一生，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就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回到幼年时的光阴。”</p>

白影的狼目中渐渐有了雾光：“当命运落在我的头上时，我的一生便已注定，注定了我这一生将无妻无子无家……有的只有国，只有我白上大夏国。”</p>

“当这一代的白影堂的命运将要落在我们三兄弟其中一人身上时，我明白，除了我之外，大哥与二哥是不能如此屈受这等命运的。所以，我只能在父皇弥留之际，顶头接受了这命运。”</p>

“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白影的身子在山风中摇摇欲倒，接着说道：“于是，我亲手勒死了正在铜妆台前画眉的妻子，以被捂断了女儿的气息……”</p>

白影缓缓转过身去，看向天边似血的晚霞，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何会宁愿放弃一切，也不能让你掳走我的辛儿了吧？”</p>

方祖贤点了点头，他没想到白影居然为了让自己真正适应自己命运，而弃舍了自己妻儿的性命：“她是不是很像你掌下断绝了气息的女儿？”方祖贤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白夏国的辛公主白辛。</p>

虽然，立在他对面的这个人曾亲手勒死画眉时的妻子与熟睡中的女儿，但方祖贤心中非但痛恨不起这个人来，反而多了几分同情。</p>

“辛儿小时候笑起来的样子，简直与我那女儿一模一样。”白影的头渐渐扬高，忆昔般的说道：“还有，辛儿的眉毛……很像她那天在妆台前所画的眉……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眉……”</p>

方祖贤明白白影所说的那个她必是被他勒死于铜妆台前的妻子，所以，方祖贤不敢打断他的思绪，直等到白影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时，才问道：“辛……辛公主她不常戴着银色面甲么，你如何能肯定她的眉那么美？”</p>

“那银色面甲是我命巧匠打造的，也是我让她戴上的。”</p>

“这是为何？”</p>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笑容她的眉。”白影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也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笑容，她的眉……”</p>

方祖贤立即明白，白影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个不难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些永远都不能与别人共同分享的事物。尤其是男人之于女人，女人之于男人。</p>

而白影不想让自己看到，是害怕看到这个人的笑容与眉，会想起另一个人的笑容与另一个人的眉。</p>

方祖贤念着眉字，心中蓦然一动，笑道：“如果你能放手，让我们一行人马出关，我可以送你一曲《枉凝眉》。”</p>

白影明白方祖贤说的放手是什么意思，凝眉道：“《枉凝眉》？”</p>

方祖贤点头道：“当然，这并不一定能解你心中之思。”</p>

白影凝眉沉呤半晌，自背后伸出一手，做了个请。</p>

“没有器乐，只能唱给你听了。”方祖贤也不再做作，他知道自己若想出关，必须得定住眼前的这个人，而要想定住他，唯有利用这个人对其妻其妇的相思之情让他放手不管。</p>

方祖贤在大漠里呆了年余的时间，所以他很了解狼。一头真正的狼，一生只愿与一头母狼相伴到老到死。</p>

在方祖贤的眼里，白影就是一头真正的狼，这头狼，一生只愿相伴于那死时尚在为其照妆画眉的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