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败中取胜(2/2)
亲卫营不过两千人,此前一战中大多得以保存,也是来护儿作为有武卫大将军带出来的嫡系人马,不敢说战斗力可以比寻常府兵以一当几,但是至少来护儿治军有方,御下有术,士卒乐于用命。亲卫营的士兵至少在士气和军纪上可以做到:即使明知此战必死,但是大将军下令死战,那就一定要战下去。
这就够了。两千号刀盾长枪的士卒,在大同江的河滩淤泥之中列阵,如同刺猬一样。而远程兵种似乎都已经撤上了船,并没有留在岸上。
来护儿正在整军列阵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高喊:“总管,速速让亲卫营后退一些,退到河里来。咱的战船吃水不够浅,靠不到河滩上。”
回头望去,却是萧铣也穿着一件皮甲从一艘板屋战船舷窗里探出头来大喊。来护儿一看萧铣指着板屋船舷窗里伸出的那些如同刺猬一般的弓弩箭矢,马上心下雪亮。一看高句丽人还在三箭之地外,一咬牙下令亲卫营再后撤百步。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如果敌人一个冲锋不管不顾杀上来,后退中的部队会瞬间本打崩。如果不是亲卫营可以让来护儿指挥得如臂使指,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高建却不虞有他,见来护儿准备背水结阵一战了,也不求速成,反而放缓了速度,重新整理好阵型再行冲杀——毕竟从平壤城冲出来后,他的部队也已经徒步赶了十几里地了,体力消耗着实不小,队形也非常散乱,如果直接投入战斗,则不免“行百里而趋利者,可厥上将军”。这点兵法常识,高建作为高句丽宗室大将还是懂得的。
列完了阵,高建终于全面杀了上来。来护儿冷冷看着对面,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麾下士兵也只是握紧了枪矛刀盾,一个个抵在了一起,相互依靠。最前排还有一排整整三百人的陌刀手,把九尺陌刀凝握在手,渊渟岳峙一般不得命令好不动手。这些陌刀手没有盾牌,所以人人都穿着鱼鳞铁甲。
高建的军队冲到距离来护儿军阵不足两百步的地方,来护儿背后的板屋船上数千支箭矢破空而出,几十艘板屋船的舷窗全部大开,已经上船了的隋军士兵人人拿了弓弩,依次轮流到窗前放箭。连本来作为划桨手的力兵、没有受过弓弩训练的,此刻也拿了一把窝弓在那里凑数,只求箭雨密度,不求命中精度。
利刃入肉之声不绝于耳,血泥在河滩上泛滥开来,一具具倒毙的尸首沉入没足的淤泥河沙、乃至过膝的江水中,淹没无闻。高建一开始对隋军远程打击的挣扎不以为意,一边勒令士卒继续冲锋,一边让己方弓弩手回射。但是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隋军暴露在外的都是重甲盾牌的重步兵,而且阵势严谨,膝盖以下还没入江水中,不但很难射中,射中了也威力不大。而且隋军站桩防守,很少露出破绽。
而高句丽步军是进攻的一方,人在跑动中,就算有盾牌也遮蔽不严。更何况是在立足不稳的河滩上冲锋?一旦失去重心,行动迟缓,立刻便是活脱脱的靶子。而原本高句丽士兵在坚实的平地上冲过两百步的距离只需要短短一分多钟,现在挪到了一脚踩下去要陷进数寸的淤滩上,跑步速度陡然便要拖慢数倍,跑得快了还会被绊倒践踏,所以相当于是活生生在箭雨中多淋了好几倍的时间。
在淤泥河滩上列阵作战,本来就是利于守方,不利于攻方的。
再看两军的弓弩手:隋军弓弩手是在板屋船上,只有舷窗开着,其余都是硬木厚板遮蔽,箭矢不透,高句丽弓弩手要刚好从舷窗射孔里把箭射进去才能有效。而且因为板屋船的高度,隋军弓弩手就和守城一方在城墙上射箭般有射程优势。这个时代高句丽人还习惯给弓箭手穿高束胸的布甲,防御力可怜得惊人,所以还没持续十轮箭雨,高句丽弓弩手便已经死伤惨重,垮了下来。再后头,从远程火力方面看,就成了隋军一边倒的压制了。
萧铣却不知道,他这一战中急中生智的办法,却是无巧不成书地把四百年后五代十国期间,南唐与吴越争闽的一场经典渡海登陆战战例给抄袭了过来:五代后汉初年,闽国政权灭亡后,南唐皇帝李璟和吴越王钱弘佐争夺福州时,吴越军渡海在福州白霞浦发动登陆战。南唐将领査文徽死读兵书、套用“敌军半渡可击”的兵法,试图歼敌于滩头。结果愣是被吴越军用重步兵下船在沙滩泥泞中列阵防守、弓弩手在海船上冲滩搁浅放箭的战术给耗死了。南唐军大败,死伤万人。
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是从福州海滩,搬到了平壤城外的大同江河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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