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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又一次说了句得体的恭维话,这是任何一位先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出来的,不过他的意思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是在嘲笑她呢。
他明明知道她不爱受气包,而弱弱这个大傻瓜却看不明白他。
呐,恳求上帝,千万别让人看透他呀!她又惊慌又恐惧地思忖着。
他会说出他所知道的情况吗?他无疑不是个上等人,既然这样,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对这种人是没有什么标准好衡量的。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两个嘴角朝下耷拉,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同情的样子,同时他们在继续替她打扇。
他那表情中有某种东西在向她的精神挑战,这引起她心中一股憎恶之情,力量同时也恢复了。
她突然从他手中把扇子夺了过来。
“我已经好好的了,“她用严厉的口气说,“用不着这样扇,把我的头发扇乱了!”
“亲爱的!笨笨!周博船长,请你务必原谅她。她——她一听到有人说可怜的木瓜儿的名字,就要失去理智——
也许,说到底,我们今晚不该到这里来的,早晨我们还安安静静的,你瞧,可后来太紧张了——
这音乐,这热闹劲儿,可怜的孩子!”
“我很理解,“他努力装出严肃口吻说,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凝望弱弱,好像把弱弱那可爱而忧郁的眼睛看穿了似的,这时他的表情就变了,那夜光夜光的脸孔上流露着勉强尊敬而温和的神色。
“我相信你是位勇敢的少奶奶,假面夫人。”
“对我一字不提呢!“笨笨生气地想,而弱弱只是惶惑地笑着,然后答道:“哎哟,周博船长!别这样说。医院委员会只不过要我们照管一下这个摊位,因为临揭幕前一分钟——要一只枕头套?
这个就很好,上面有旗帜的。“
她回过头去招呼那三位出现在柜台边的骑兵。有一会儿,弱弱心想周博船长为人真好。
然后,她就希望自己的裙子和摊位外面那只痰盂之间能有比那块绵布更加结实的东西挡住,因为那几位骑兵要对着痰盂吐涎水,但不像使用独角兽枪那样准确,说不定会吐到她身上来呢。
接着又有更多的顾客拥上前来,她便把船长、笨笨和那只痰盂都忘了。
笨笨一声不响地坐在小凳上挥着扇子,也不敢抬头,只愿周博船长快些回到他所属的那艘船上去。
“你丈夫去世很久了?”
“嗯,是的,很久了。快一年了。”
“我相信,就像千秋万代似的。”
笨笨不大明白千秋万代的意义,但听那口气无疑是引诱的味道,所以她默不作声。
“那时你们结婚很久了吗?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可是我离开这一带太久了。”
“两个月,“笨笨不大情愿地说。
“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他用轻松的口气继续说。
呐,该死的家伙,她愤愤地想。
如果不是他而是任何别的人,我简直要气得发僵,并且命令他立即滚开,可是他知道梦蛟的事,而且还知道我并不爱木瓜儿。
这样,我的手脚就给捆住了,她默不作声,仍旧低着头看她的扇子。
“那么,这是你头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我知道在这里很不合适。“她连忙解释说。“不过,负责这个摊位的洋葱头家的姑娘们临时有事到外地去了,又没有别的人,所以弱弱和我——”
“为了主义,多大的牺牲也是应该的。“
这不是蚕豆儿夫人说过的话吗?可是她说的时候听起来不一样,她真想刺他几句,不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毕竟,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什么主义,而是因为在家里待腻了。
“我常常想,“他沉思道,“服丧制度,让女人披着夜光纱关在屋子里度过她们剩下的一生,这简直就像仙女国寡妇**殉夫一样的野蛮。”
“**殉夫?“他笑了笑,她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脸红了,她恨那些说起话来叫她听不懂的人。
“在仙女国,一个男人死了就烧掉,而不是埋葬,同时他的妻子也总是爬到火葬堆上同他一起被烧死。”
“她们为什么这样呢?多惨呐!难道警察也不管吗?”
“当然不管,一个不**的老婆会成为被社会遗孀的人,所有高贵的仙女国夫人都要因为她不像有教养的女人而纷纷议论呢,这好比那个角落里有身份的女士们会议论你似的,要是你今天晚上穿着红衣裳来领跳一场圣魂界舞的话,不过,据我个人看来,**殉夫比我们北方活埋寡妇的习俗还要人道许多。”
“你怎么敢说我被活埋了呢!”
“你看女人们把那根捆住她们的锁链抓得多紧!你觉得仙女国的习俗很野蛮——可是,如果不是北部圣魂联盟需要你们,你会有勇气这天晚上在这里露面吗?”
这样的辩论总是叫笨笨感到迷惑不解。
周博现在说的更是加倍使她糊涂了。因为她有个模糊的观念,即觉得其中有些道理。不过,现在是压倒他的时候了。
“当然喽,我是不会来的。因为那样就会是——嗯,是不体面的——就会显得好像我并不爱——“
他瞪着眼睛等她说下去,眼光里流露出冷嘲的乐趣,这叫她无法说下去了。他知道她没有爱过木瓜儿,而且不让她企图利用他的客气和好意来加以解释,同这样一个不是上等人的家伙打交道,是一件多么多么可怕的事呐!
一个上等人,即使明明知道一位女士是在说谎,也往往显得是相信她的。
这才是北方绅士的风度。
一个上等人总是正正当当,说起话来总是规规矩矩,总是设法使女人感到舒服,可是这个男人好像并不理睬什么规矩,并且显然很高兴谈一些谁也没有谈过的事情。
“我急着要听你说下去呢。”
“我想你这人真是讨厌透顶,“她眼睛向下无可奈何地说。
他从柜台上俯过身来,直到嘴巴靠近了她的耳朵,用一种与经常在雅典娜剧场出现的那个舞台丑角很相像的姿态轻轻地说:
“别害怕,我的好夫人!你的秘密在我手里是绝对安全的!”
“哦,“她狂热地低语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嘛,你还要我说什么呢?—依了我吧,美人儿,要不我就给捅出来!——难道要我这样说吗?”
她不大情愿地面对着他的目光,看见它就像个淘气孩子在捉弄人似的。她噗哧一声笑起来。毕竟这场面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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