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寒梅1(1/2)
空山新雨后,潮湿的空气弥散在翠浓的绿意中。微风拂过,伴随着枝叶摩挲的沙沙声,叶子上的水珠纷纷撒下,落在湿润的泥土和落叶上,发出低微的响动。
一辆四轮香车被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拉着碾过水洼,顺着蜿蜒的山路向前驶去。
马车绕过几个弯,浓密的树荫中隐约出现红墙一角。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横亘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宏伟寺院便出现在马头前方。
一只纤瘦白皙的玉手轻轻掀开车帘,车中人悠然向前张望了一眼,恬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凌楼哥,快到了。”她回头对坐在自己身旁的一名白衣少年说。
白衣少年只点了点头,没有应话。女子似乎早已习惯他的冷淡,放下车帘坐回原位。车厢中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
这辆马车来自杭州耿府,耿家经营药材生意,老爷耿原修被称为“药王神”,作为幕后首脑支持着杭州最大的门派“天翔门”。车中一男一女便是耿家小姐耿芸,以及养子岳凌楼。他俩都正值十七八的韶华,容姿清丽秀美。虽然出生名门巨贾,但衣饰装扮却并不刺眼,清雅斯文之中又透着高贵显赫。
耿芸之母是耿原修的一房小妾,岳凌楼刚刚进入耿府时,便是认那小妾做义母,不过那小妾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岳凌楼自小与耿芸一起长大,仿佛半个亲兄妹。平时待人冷冷冰冰的岳凌楼虽然不会主动亲近耿芸,但至少也不会拒之千里之外。
这次他们乘车前往的地方便是位于杭州城西郊的景元寺。寺内僧徒不过一两百人,香火不算太旺,但地方宁静、环境清幽,从前耿芸之母常带他俩来这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久而久之,耿家与景元寺的关系便亲近起来。这次景元寺主动向耿府发出请柬,邀请他们入寺参加一场斋宴,听住持心镜大师讲经论法。
不仅是耿家,杭州城其他名门望族、达官显贵也都接到了同样的邀请。
其实讲经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景元寺希望这些家财万贯的金主可以布施灾民。
因为就在半个月之前,离杭州城不远的万山吴沟里突发疫病,部分村民逃到景元寺躲避疫情。景元寺为了帮这群灾民筹措善款,所以才决定举办这次斋宴。
不一会儿,马车已停在景元寺入口处。岳凌楼和耿芸下车入寺,充当马夫的部下江城把马车驱往马厩。
因为有斋宴,景元寺今天显得格外热闹。岳凌楼和耿芸在一位法号“清和”的主客僧引路下,先拈香参拜过菩萨,然后便去了客室。
客室里已有不少权贵休息,有的独自翻阅经书,有的凑在一起低声讨论佛法。斋宴要傍晚才举行,在此之前,这些早到的客人可以自由在寺庙中参观拜佛。
岳凌楼和耿芸刚刚坐下,便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端了两杯茶走过来。女子容貌清秀,但衣着朴素,从粗糙的十指中可以看出她是做粗活长大的。
“两名施主请用茶。”她轻柔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笑脸吟吟的样子格外讨人喜爱。
一般主方才会为客方奉茶,但是寺院可不会有女主人。不等清和介绍,岳凌楼和耿芸都已猜到她应是来自万山吴沟里的灾民之一。
善良的耿芸向她询问灾情,她坦白说道:“疫病爆发半个多月,我随大家逃出来的时候吴沟里已经十室九空。大家死的死,逃的逃,那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孤魂野鬼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住人。”
疫病爆发的原因是一种毒虫,那毒虫不仅啃食庄稼,而且还咬人咬家畜。人被咬伤后一般两三天就一命呜呼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不暂时丢弃祖宗家田,逃到外面来避难。这批灾民大概有三十多人,对于香火不盛的景元寺来说,灾民的吃喝确实是不小的负担。
“不过我逃来杭州城还有一个目的。”女子面露愁容说,“我名叫冬梅,还有一个姐姐春梅自小就被卖到杭州苏家当丫鬟。我本想去投靠她,但是灾民中老弱病残缺人照顾,实在走不开,只能一直留在景元寺……”
苏家也是杭州城的大户人家,老爷曾经是朝廷大员,辞官后便在杭州养老。他在朝为官时收集了不少古董珍宝,现在便靠鬻宝、鉴宝支撑起庞大的家业。一名袁姓的古董商多年前入赘到苏家,当了姑爷。近年来苏家蒸蒸日上,雄厚的财力几乎不亚于耿家了。
听了冬梅的话后,一直没吱声岳凌楼忽然开口:“苏家这次也要参加斋宴,你不妨借此机会打听一下。”说着用目光示意刚刚走进客室的一主一仆,告诉冬梅:“你看,那位便是袁夫人……”
冬梅顺着岳凌楼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美妇在丫鬟的搀扶下,正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美妇风姿犹存、高贵端庄,一眼就能看出宦家气质。但是细长的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美目中透出一丝狠毒刻薄的神色。美妇身边的丫鬟与冬梅年纪相仿,长得聪明伶俐、乖巧听话。
“香菱,扶我去那边休息。”袁夫人用眼角示意了一个离岳凌楼不算太远的角落。名唤香菱的丫鬟温驯地扶着她走过去。
见状,冬梅立刻告辞岳凌楼和耿芸,转身又端了一杯茶,来到袁夫人面前。因为刚才听岳凌楼说这名贵妇便是姐姐春梅的女主人,所以冬梅奉茶后壮起胆子多嘴问道:“夫人,我是万山吴沟里逃难的灾民,名叫冬梅。我还有一个叫春梅的姐姐,小时候被卖到苏家……”
刚刚说到这里,正低头呷茶的袁夫人突然抬眸瞪了一眼。低贱卑微的冬梅立即被那严厉的目光震慑,噤若寒蝉。
“苏家没有叫春梅的丫鬟,你记错了吧。”袁夫人放下茶盏,悠然轻蔑地说。
“可是……”冬梅吓得微微哆嗦起来,没有胆子继续追问下去。
“香菱,陪我去寺内散散心。”袁夫人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冷漠地起身离去。
冬梅怯弱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离她们不远的岳凌楼和耿芸看到这幅情景后彼此对视一眼,他俩都看出袁夫人刚才的神情有异。想必苏府并非没有春梅这个人,而是十分忌讳谈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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