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脸上脸（2/2）

方唐说，李狗蛋给钟叔送终送到一半后回家了，从那时候开始整天都觉得半边脸痒，他每天挠每天挠，挠坏了半张脸。

我想到李狗蛋那天趴在棺材板上睡觉的模样，猜想他挠坏的脸肯定跟那有关，但小孩子挠破脸不送去看医生怎么打电话给派出所。

方唐一边走一边跟我解释。因为刚才夜里李狗蛋妈都睡下了，李狗蛋估计是晚上痒得没睡着，自己走到门外边儿，恰巧遇上路过的人。

那人见就李狗蛋一个小孩儿，还是个带把的，就想偷摸抱走卖上钱好换烟酒，他就是挺奇怪的，为什么一个小孩儿三更半夜跪在地上，对着家里的枣树猛磕头。

但他没多想，抱着李狗蛋要跑，没两步恰恰看见李狗蛋挠坏的脸，吓得屁滚尿流的，尖叫声吵醒了李狗蛋妈，赶紧捉住他报了警。

我跟着方唐连夜赶到了石安镇，到了李狗蛋家已经有两名警察在处理了，人贩子正背对着我们配合调查，方唐带着我去见李狗蛋。

我们还没进屋，狗蛋妈“呜呜”的哭泣声从卧室里传出来，进去一看，狗蛋妈把李狗蛋抱在怀里，脸上写满了悲恸。

我视线扫到李狗蛋的脸。他露出的是右半边脸，光嫩嫩的脸蛋儿上爬着团红晕，出了事的左脸被狗蛋妈抱着遮了起来。

我记得在钟叔灵堂里见到的李狗蛋，是用左脸贴着棺材睡的。

狗蛋妈见到我们来，倏地一下就不哭了，鼓着大眼珠子死死的盯着我，突然抱着李狗蛋一下跪在我面前。

我吓坏了。

狗蛋妈却猛地朝我磕头，说救救狗蛋之类的话。

方唐拉起狗蛋妈，叫她有话好好说，狗蛋妈又哭了两嗓子，重新坐回炕上，她说，李狗蛋命苦，从小没吃上好，以为讨了个干爹就能过好日子了，哪知道干爹死了不说，还害了狗蛋一辈子。

我琢磨没那么严重吧，这时候狗蛋妈缓吞吞的把狗蛋折了个姿势，让他左半边脸渐渐露了出来。

我赶紧捂住嘴，怕震惊的声音吵到狗蛋。

我终于明白狗蛋妈为什么要跪我，要偷狗蛋的人贩子为什么会见到狗蛋后吓跌在地上。

狗蛋睡眼惺忪的左半边脸上，被挠破了一整片皮，那满是小血柱的脸蛋上，深深浅浅的红痕，竟然活生生的勾勒出一个人脸轮廓来！

狗蛋妈说，开始见狗蛋脸好好的，以为就是被蚊虫叮了没管，到他一直不停的抠脸，都起红血丝了，他们赶紧把狗蛋送到卫生院，卫生院给不出结果，又换到市里的大医院去，结果还是一样。

回来的时候狗蛋做脸蛋上的人脸模样越来越深，两口子吓坏了，寻思着肯定是因为钟叔下葬那事造的，就想马上找姥姥，但时间太晚，最后是狗蛋爸一个人往我家赶，狗蛋妈留下来陪狗蛋。

结果走了一天，狗蛋妈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才闹了刚才那么一出。

见到我来，狗蛋妈以为姥姥也来了，我摆手说姥姥在屋里睡着呢，等狗蛋爸找到她后肯定马上过来。

因为我们不停说话的缘故，狗蛋被吵醒了，眼睛没完全睁开，抬着手就往左脸上挠，狗蛋妈拉着他小手不让，狗蛋一把挣脱她妈的手拼命的挠，一边挠一边念叨什么话。

我没听清，赶紧问狗蛋妈他在说什么。狗蛋妈红着眼睛摇摇头，说这两天一直在不停的重复，可谁都听不出来意思。

我又问那狗蛋为什么要拜家里的枣树，是枣树下埋了什么东西吗？

狗蛋妈摇头，没有，家里的树大人都一直没太管，这也是第一次见狗蛋这样。

我跟方唐一点办法没有，留下来也没用。转身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我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颗毫无异样的枣树看了半天，方唐也一样。

我看着粗壮的树干上细密的枝桠，被风吹得发出簌簌声的密叶，在黑暗里颤动，却毫不稀奇。

我把头仰的太久，稍稍低下头脖子的地方就一阵发酸，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从脖颈处传来，我见方唐的手放在我酸胀的地方，一点点的帮我捏。

他说，我猜你这里会疼。

我笑了笑，又很认真的问他，方唐，你猜狗蛋会不会其实并没有在拜枣树，他只是冲着一个方向在拜。

我抬着手，绕过枣树指向远边，方唐你看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我们石夏镇，那个地方是我住了八年的宿舍楼，里面有口井，钟叔死在那里。

方唐我怀疑，钟叔的尸体还在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