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6风起（1/2）

章节名：N56风起

媒婆顾四娘从孙府出来，便去了古府见苏妈妈。她将自己到了孙家是如何说，孙家人又有什么反应，一一细说一遍。她说话时候规规矩矩，眼睛直视苏妈妈，一点都不乱看、乱瞟。她猜到，屏风后坐定是为弟报仇而轰动京城古家小姐。

苏妈妈殷勤地请顾媒婆吃茶、吃点心，嘴里直说“有劳了”。

这时候，模样清秀讨喜小鱼自屏风后转出来，将一个荷包塞进顾媒婆手里，笑道：“主子说了，明日换回庚帖之事，还要麻烦顾媒婆费心。”

顾媒婆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入手荷包，便明白里边装不是铜钱，而是一两左右碎银，自是欢喜地应下，然后起身向苏妈妈告辞。大家都知道，这个荷包是一点小意思，事成后打赏是另给。

一两碎银赏钱，对大富大贵人家而言不多，但对全京城皆知穷困古府而言却不少。顾媒婆自然清楚古府窘迫，原以为会得个四五吊赏钱，但得到赏钱却超过了预期，自然是令人欣喜。再有，这和富裕却小气、抠门孙府有了比较，这一两碎银绝对是个惊喜，得人心。

顾媒婆一走，古强便着人将角门、后门全部关紧。大门根本没开，自然没有再关上说法。

不多时，古府紧闭门外来了两辆马车，一名管事上前敲门，却无人应声。那管事继续敲，“开门，有客来访，速速开门。”

他们这边又敲门又吆喝，引来左右府邸守门人注意。

有小厮打车帘，孙仁怀露出脸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孙来财禀报道：“老爷，这府上不知出了何事，大门紧闭，竟是无人应门。”

孙仁怀目光落到长子脸上，“你去扣门。”

孙敬东万般不愿，却也不敢违抗，走上前去，让小厮扣门，他自报家门，“晚辈敬东，携妹到贵府探望伯母，若有叨扰，还望海涵。”

门里静悄悄，依然无人应答。孙敬东脸黑了，孙仁怀脸也黑了。

小厮不厌其烦地时而拍打沉重朱漆木门，时而扣响门上铁环。

孙敬东回头望向孙仁怀，孙仁怀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日头越升越高，夏末秋初正午阳光晒人本事一样不输给盛夏烈阳。几个小厮轮换着敲门加吆喝，手掌心拍红了，嗓子冒烟儿了，古府门内依然静悄悄。

第二辆马车里坐正是近一直被禁足孙三小姐孙柔月。她早就等不耐烦了，将扇子扇越来越，暗暗将古家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爹今日带她来，是为了让她当面向古青舒赔礼道歉，并请求古青舒原谅。她哪能愿意，却也不敢忤逆她爹，不得不来。

见古府无意应门，孙来财走到马车跟前低声道：“老爷，古家怕是故意闭门谢客。小着人打听了，有人亲见顾媒婆从这里出去，然后古家便关紧了门户。”

孙仁怀自然也想到了，“回府。”

就这样，孙家一行人只能无功而返。

趴墙头偷看步语嫣觉得无趣，让小杏扶好梯子，爬下来，跑去找青舒。她进门就道，“舒姐姐，我看到那个孙敬东了，长得不英俊，还娘娘腔，说话文绉绉，能酸掉人牙齿。退掉这门亲事就对了。”

青舒抬眼，用手里书敲她，“看看你衣裳，又破了，赶紧去换身衣裳，破地方让小鱼给你补上。”

步语嫣无所谓地道：“裙摆被树枝刮了个口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不用换。”她抢过青舒手里书，“别看了，陪我说说话。”

没书可看，青舒从桌子上拿了桃子啃起来。这是昨日小杏从步府带回来，整整一篮子，颜色是喜人粉红色，个头又大，汁多而甜，带着微微酸，是桃子中上品。

步语嫣见了，嘟了嘴，抱住青舒一只胳膊晃，“舒姐姐，我不是娇小姐，很好养，还能干活儿，带我走吧！好不好？带上我，走时候带上我。”

青舒一口拒绝，“不要，我带你走？那不是找死吗？别说你祖父祖母不同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还有你那七个哥哥，随便一个出马，也能路上悄无声息地要了本姑娘小命。”

步语嫣继续摇她胳膊，“才不会，若我求祖父祖母，他们肯定答应。”

青舒被她晃难受，推开她，“想都别想。我警告你步小八，本姑娘要离京是秘密，除了你，谁都没告诉。若你胆敢我离京前将这消息露出来，坏了我事，我一定跟你绝交。”

步语嫣一下就哭了，趴她背上，“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和小阳嘛！你们走了，人家要怎么办？”

后背上有水珠一颗一颗地滴落，透过夏裳，浸湿了她肌肤。她喉头一哽，顿时失了胃口，将咬了一半桃子轻轻放到桌子上，默默无言。她们相识时间虽然短暂，却毫无芥蒂地成为了好姐妹，一起淘气、一起攀墙头、一起骑马、一起打闹……

步小八是她来到大安王朝第一个朋友，纯粹、不带任何目而随心结交朋友。虽然不舍，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宴席，天下没有不挥手告别朋友。人与人缘分很多时候都是短暂，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即便再亲密，也会因种种原因而离别。然后随着时间推移，当初浓烈难舍难分感情会转淡，会变化，会随风而逝。

上一世，她生命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四年，却经历了太多离别。十岁，疼宠她奶奶离世，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再亲亲人也有离开你一天。十一岁，父母离异，让她知道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会因你而停下寻找另一段幸福脚步。十八岁，让她知道，即便是再要好朋友，也会因身边出现了优秀男孩子喜欢你而算计利用你。

二十一岁，她相信爱情。二十二岁，她嫁给所爱男人。二十三岁，她知道，即便你如何努力，不管你如何优秀，婆婆不喜欢你，不需要任何理由；继子讨厌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二十四岁，她爱情走到了头，她婚姻走到了头，让她知道，爱情是有期限，男人心是可望而不可及遥远而模糊存。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朋友可以渐行渐远，夫妻可以分道扬镳，血脉亲情可以一刀两断。人与人缘分，一段一段，似乎没有人会从相遇那一刻开始陪你到生命头。这种事，不知是人类悲哀还是幸福，或者其他什么？

现，步小八舍不得和她分别，她也舍不得和步小八离别。一年、两年或五六年后，她们还会依然如此牵挂彼此吗？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凉，她何时变得如此悲观？悲观得怀疑起自己活着理由，悲观得不曾迈出一步却预测了迈出一步后失去。

果然，莫云铎带给她伤害太深吗？可是，她说好了不怨恨他，可为什么忘不掉他说“我们离婚吧”时厌烦表情？当时，她爱他有多深，心便有多痛，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好”。

接下来便是对她而言整整一个月煎熬与精神上折磨。她不清楚莫云铎到底是怎么想，只见他不停地发脾气，不停地修改离婚协议书，一次又一次地撕掉拟好离婚协议书，而她只是默然。

那时候她对吞噬她青春活力、她笑容豪门真寒了心，觉得一切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样离婚协议书，她都会没有异议地签字。她确实做到了，她签了不下十次离婚协议书，然后第十一次签字时候才离婚成功。

“姐姐，不哭。”男孩子声音软软、怯怯地耳边响起，打破了她陷入往事而不可自拔悲伤情绪。她感觉到脸上有只小手不停地抹着什么，她怔愣片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而她弟弟青阳，正吸着鼻子，努力为她擦拭眼泪。

弟弟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很丢脸。抓住弟弟手，贴到脸上，“嗯，姐姐不哭。”

正吸鼻子青阳，哇一声大哭起来，两只细胳膊紧紧地环住青舒脖子不肯松开，小脸还埋到青舒颈边肩上。

惹哭了青阳，青舒觉得很抱歉，保持着坐姿，搂住他小身子，“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姐姐不好，吓到小阳。姐姐知道错了，姐姐道歉，小阳不哭了好吗？”

青阳哽咽地提要求，“姐姐不离开小阳，不能丢下小阳。”

青舒轻拍他小背，“嗯，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才不离开小阳，不会丢下小阳。”

青阳哭声小了些，眼泪却依然啪嗒啪嗒地掉，“要发誓。”

青舒哪敢有意见，从善如流地答应，“嗯，姐姐发誓，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不离开小阳，不会丢下小阳。”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往事不可追，她应该学会忘记，就像拿到离婚证时打算一样。

青阳这下终于不哭了，却是依然搂着青舒脖子不撒手。

步语嫣吓够呛，刚刚她无论如何叫青舒，青舒都跟丢了魂似默默掉眼泪，于是她大呼小叫地喊人，把小鱼、小娟、苏妈妈都惊动了，却依然没人能让青舒回神。后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找少爷，慌张众人便分头出去找人。青阳到来，终于唤回了青舒神智，苏妈妈正旁边念叨菩萨保佑，小鱼和小娟出去打洗脸水了。

步语嫣拿手背抹了把脸，一巴掌拍到青舒背上，啪一声很响。

青舒痛得哎呦一声，然后怒瞪向罪魁祸首，“痛死了，步小八你疯了？”

步语嫣却叉着腰，一脸凶巴巴地道：“你个没良心，人家差点被吓破了胆，你知不知道？打你一下怎么了？不行吗？”

青舒这才注意到步语嫣也是满脸泪痕，再看旁边苏妈妈还念叨菩萨保佑，便心生愧疚，说话都有些结巴，“人，人家想爹爹了，不，不行吗？”

发生了这样事，青阳真吓坏了，接下来时间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舒，晚上时候再次赖到了青舒床上，坚持要守着姐姐睡。步语嫣也是个好事，抱着被子冲进来，飞扑到青舒床上，死活不肯去客房睡。

青舒磨牙，“步小八，给我回去睡。”

步语嫣哼了一声，拉着青阳紧靠里边躺下来，然后一拍床沿仅容一人地方，“点上来睡觉，别磨磨蹭蹭。”

青舒翻了个白眼儿，“好，你们睡这，我去睡客房。”

步语嫣霍地坐起来，“我也去。”

青阳也急不行，“姐姐等等我。”

青舒郁闷，打发了不知所措地站门口小鱼、小娟和小杏回去睡觉，然后慢腾腾地挪到床边，突然发力，一下扑倒步语嫣，“小阳，按住她，咱们今儿好好收拾她，看她还敢不敢跟我们抢床。”

步语嫣尖叫一声，“不要。”

青阳却是眼睛亮晶晶地加入，帮着青舒挠步语嫣痒痒肉。

步语嫣一边挣扎，一边笑，笑眼泪都出来了，嘴里还喊着小杏救命。

小杏冲进来准备护主。

青舒哪能让她得逞，笑着吆喝了一声，“小鱼，小娟，抓她回去，敢不老实，收拾她，哈哈……”

小娟哎一声答应，二话不说将准备逃走小杏架住，嘿嘿笑起来。小鱼虽然性子沉稳，但因为是青舒发了话，便帮着小娟，两个人将不停求饶小杏架走了。

文华院里，闹腾半天才安静下来，熄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