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灰浑喜不自胜，被我碰上了！（1/2）

大尾城没有任何街比猫猫巷更窄，赤蕊已经被两边凹凸不平的壁头撞了好几下。她回头看刚刚走下来的一段——破烂的狭窄石梯阴暗潮湿，上面的屋檐碰到一起，巷里永远没有阳光，自己就象一只石缝里的蚂蚁。再看前面——巷子向右边拐去看不到了，没有光亮的迹象。

她停下。

没了脚步声，安静中立刻有些奇怪的声音，时有时无，似乎是石缝中躲了什么鬼怪，在悄悄地商量怎么吓唬她。赤蕊想倒回去了。

就在这时，拐角后面传来几声女狐的笑声，象几条起伏的彩线，和在青廊、黑园里听到的同样轻快。这给了赤蕊勇气，她小心继续扶着墙往下走。

拐过墙角，有一小截平地，然后小巷意外地上坡了，石梯也似乎干了一些。赤蕊注意到有个小门，门上挂着厚门帘。她走到门边，意识到那些细小的声音有些似乎就是从这里面来的。她轻轻掀开一条缝，朝里看去。

里面不比外面明亮多少，但中间的大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油灯，黄光照亮了桌边一圈，让她能看清有两个年轻狐女和一个老狐婆坐在那儿。

笑的是两个狐女，她们现在仍然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

“这个我会嫁给他吗？”一个狐女把手从嘴里拿开问。

狐婆摇摇头。

“嗳，吓死我了，我才不想嫁个补锅的呢。”

两个狐女又开始笑，然后问，“你看看，有没有个黑狐喜欢我？”

狐婆朝桌上看了看，还是摇摇头。

另一个捅捅问话的，“听到了？没——有！这下你死心了。”

赤蕊放下门帘，他们的声音立刻象被捂进被，只有些古怪的调子传出来，又逃不出外面的窄巷，在石壁间回荡成她刚才听到的怪声。

她心里安定了些。都怪这巷子黑乎乎阴悄悄的，让自己心惊肉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那些老狐不是经常跑来算一算吗？就是身强力壮的狐男，遇到下不了决心的事情，偶尔也会来猫猫巷走一趟。只是不许没束尾的小狐来而已。

没束尾的狐对猫猫巷向来又好奇又害怕，小狐们还会站在巷口赌谁敢多下几梯。胆大的会往下走七八梯，可没等附近的大狐呵斥他们，自己就被吓得落荒而逃。第一次去卦屋对谁都很新鲜，艾一开，要束尾的狐子狐女们就会兴奋地三五结伴跑来，只不过很少会象赤蕊这样单独来。

如果青芒青芜能一起来就好了！可是青芜现在连门也出不来，青芒呢，又满腹心事，没心思来这里玩儿。

唉，自己可不是来玩儿。

赤蕊是两天前上丹山送竹简听见那两个狐人说的。他们说起这个古怪的狐婆，说她专能算怪事。有一回正当午顿，忽然天昏地暗，白日无光，这样从没见过的古怪景象，这个狐婆居然几天前就算出来了。两个狐人说，这狐婆灵通鬼神，如果她想算，什么事情都算得准，只是她常常把慕名而去的狐赶出来，说是小事不算。

赤蕊心动了——看不到丹可不是小事啊。

她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卦屋的话是不能出门的。就算你在卦屋里承认自己杀了狐，算卦的也不能说出去。

赤蕊继续往前走，上完这个长坡，巷子又是一拐，几乎拐回头去，又下，又上，不知拐来扭去多久，终于一头扎下去，到头了。赤蕊站住，盯住下面看。刚才最后一段几乎是全黑的，现在却意外地有光了，能清清楚楚看到顶头的墙壁。一路上她经过了七、八个卦屋，都挂着布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走到门口才看见，可是这下面，却有两个透出光的门，在阴暗中，显得象两个空洞，一脚踩下去就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

“有两个？”她低声自语。昨天那两个狐人不是明明说是巷尾最后一家吗？

她焦虑地回头望，回去吗？不找了吗？

再回过头，两扇门变成了狞笑的眼睛。腹中冰凉的感觉来了，然后，那熟悉的怒气……

近到跟前，赤蕊发现两个门一模一样，都是半斜在墙里的，说是房门，还不如说是半竖着的活板门。之所以有光透出来，是因为都打开着，但是门上爬满交错的深绿藤蔓，它们虽然挡不住光，却挡住了视线。

赤蕊犹豫，哪边是最后一家呢？她试图看出哪个门离尽头更近，却更觉得它们象两只眼睛了，她就站住鼻梁上，只要她一动，藤蔓间透出的光线就闪烁起来，发出嘲笑的光。

她猛地扒开左边的藤蔓，钻进去。

藤蔓比她想的纠缠得厉害，似乎扒开了几层，她终于站在十来级平缓的斜梯顶头。

赤蕊惊讶地打量下面：她现在站的地方是在屋顶下方，楼梯贴着房间的后墙缓缓落到对面墙角边。往右看，这是一个比青廊的大堂还大还高的房间，一定已经超出了猫猫巷的尽头，而更让她讶异的，是房间地上一堆一堆的奇形怪状的物件。一开始，她以为是许多破烂断裂的桌椅板凳乱堆在一起，细看又觉得不是，但她认不出那是些什么。越往下走她越迷惑：木架子，铁筒铁球，竹管，铰链，还有许多大大小小象轮子一样的东西，旁边还乱扔着木条、木块、木槌、刀锯、凿……

“不算！不算卦！今天不算卦！”

赤蕊被吓了一跳，四处看声音从哪里来的。她绕过一个许多复杂的木条相互交叉的半人高圆形物件，骤然发现地板上有个大洞。她蹲下身朝里张望，这一看，更加吃了一惊：下面竟然有个很大的横躺着的水车在转，水车有两层，上小下大，旁边有竹筒在朝它喷水，另外一面还有好几根木棒连在水车上，正在上下左右地扭动，一些轮子也在跟着转。

“嘿！嘿！你干什么？出去出去！”一只灰狐忽然冲到她鼻子跟前大嚷。

赤蕊头一缩，坐倒在地板上。灰狐随即冒出来，变了人形，在旁边什么地方轻轻一推，一块石板滑过来把洞口盖住了。她这才继续对赤蕊嚷：“告诉你今天不算卦，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快走了！嫁给谁是不是？这种小事去其它卦屋！”

她边说着边朝楼梯下走去，中间墙上有个曲柄，她开始转那个柄，连在上面的绳子开始动起来。赤蕊顺着绳子看上去，原来除了她下来的一条楼梯之外还有方向相反的一条，她这才明白巷子里那两道门都是通到这个屋子里来的。现在绳子正拉动上端的几个轮子转，两边的门同时开始关了。

“是哪里不对呢？怎么快那么多呢？”灰狐婆茫然地念叨。她灰色的尾巴老得发白了，但是她动作敏捷，说话爽利，脸上的皱纹也很少。

她忽然转头看见赤蕊，一下子叫起来，“你还没出去啊？！我都把关门上了！我今天真是糊里糊涂的……快快快，走了走了！”

从进到这个屋子，赤蕊就觉得眼缭乱，加上灰狐婆又一惊一乍地，赤蕊更加无所适从。她嗫嚅着，“我不是问——我是想问我能不能找到丹。”

狐婆停下手，皱着眉看她，“这还用算卦？狐天生就能找到丹的。”

“但是，但是我妈是野狐精。”

“野狐精也能找到丹！”狐婆不耐烦地说，又自言自语，“野狐精，真想得出来，还家狐精呢！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我没胡说！”赤蕊声音一下子大了。

“嗯？”狐婆眨了两下眼睛，醒悟过来，“唉呀，我可不是说你，是说那些——那些——反正不是说你。”

赤蕊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反正不关你事！你能找到丹！”狐婆把手一挥。

“但是——”赤蕊的声音又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