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夫妻(1/2)
屋里人闻声皆是一愣。
自门外到这起居间隔了道珠帘,绣珠忙不迭地走过去欲打起帘子,但她即使反应灵活手脚快捷,也没赶上进来之人的速度,还有两三步,珠帘就已经被人掀起,有人大步迈了进来。
这是个三十岁上下,体格壮实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三太太的夫君,人呼冯三爷的冯垣。他在枢密院任职,枢密院上上下下都在常参官列,日日都需上朝,此刻虽然取了头上的直脚幞头,身上仍还穿着一袭绯色曲领大袖常服,腰配银鱼袋,肤色微黝,剑眉朗目,是个面容和性情都极其刚硬的人,因在外头听了半句,脚下就急了两分,拧着眉直直朝三太太走过去,沉声道:“芳芳,可是又有人不安分为难你了?”
他一张脸棱角分明,本就让人望而生畏,偏生性情也冷厉严肃,领过兵杀过人,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常年不苟言笑,手段又狠辣,和芳院的这些个下人里头,除了项姑姑平嬷嬷几个,其余人在他跟前多站一会儿腿就打软,就像这会儿他一板起脸开口问话,捧着一件黑色薄麾缩着头跟在后边的秋月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太太款款起了身,好笑地瞥了眼躲在角落里的秋月,边迎了一步很自然地将手放入冯三爷伸过来的掌心里,边嗔道:“三爷说得什么话,哪儿有那么多不安分的。”
冯三爷立刻握紧她的手,两眼仔细地在她脸上仔细巡了一遍,见她眉宇间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稍稍舒散了眉头,揽她坐回到榻上,看也不看项姑姑等人一眼,听到她们请安,随口叫了起,仍是专注在妻子身上,“芳芳,你莫瞒我,我方才在外头听到了,可是守宁院那头又生出什么事了?”
守宁院只住了一位主子,冯三爷的继母,三夫人刘氏。
他口气毫无尊敬之意,项姑姑等人却也不惊讶,眼观鼻鼻观心立在旁边只听不吱声。
三太太见他头一个就疑到刘氏身上,不由啼笑皆非,“三爷这话不妥,夫人是长辈,疼惜晚辈还来不及,怎会生事?何况这么些年,你何时见过我与守宁院不和的?”
三个亲近侍候的人不约而同地默默垂头。
她们敢担保,三太太前一句话冯府上下没一个人会相信,后一句话冯府没一个人会反驳。这么多年了,谁不晓得刘氏的心思?她疼惜晚辈不假,不过只是疼惜她自己的儿女,对于卫夫人留下的一子一女,只怕是日日诅咒都嫌轻了,对三太太这儿媳妇,自然就更不消说,可是三太太对守宁院,却是多年如一日持晚辈礼数的客气供奉。什么,光有客气没有孝敬?一个继婆婆,成日算计陷害元配嫡子女,没有上慈,又怎能强求下孝。
要不然为何二房老夫人病卧不起这么多年,二房的掌事大权正经儿媳不给,却生生隔代给了长孙媳妇,要知道刘氏可是二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呢。
不就是怕刘氏不贤不慈乱了家风吗?
和刻意刁难的继婆婆刘氏相比,三太太就是因品端行正,才能接手二房,乃至被长房老夫人选中掌管整个大将军府。
冯三爷有些发愣,主要是被妻子这种分明说着反话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惊的。
“怎么,三爷觉得我说的不对?”三太太见他不答,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说的当然是对的。”
见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三太太方满意地嫣然一笑。
她一笑,冯三爷这才反应过来,的确,从三太太嫁进冯家到现在,从没有在明面上与刘氏起过争执闹过不和。
不过他眉头的追究仍旧没消退,“既不是守宁院的人,那绣珠说的是谁?”
绣珠下意识绷紧了背。
三太太叹了口气,挥挥手,“项姑姑,你们都先下去罢,让人备好衣裳热水。”
出门和归家,做客和做东,进出门除了洗脸,衣衫冠帽配饰鞋袜也各有搭配,冯三爷已经习惯媳妇的这些讲究了,听到三太太的话,只是加了一句,“一会儿送去书房那边罢。”
项姑姑带头应了,几人静悄悄退出门去。
没了旁人,冯三爷脸上柔情毕现,握着她双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芳芳,是谁敢惹你动气?”
三太太一面对他的追根究底无可奈何,一面又觉得心里暖煦如沐春阳,“真的没有人惹我生气,只是想着要把毛毛身边的安嬷嬷送走,有些心闷而已。”
“安嬷嬷?”冯三爷飞快回忆了一下与安嬷嬷相关的场景,他自成亲之后就将内院事统交给妻子主持,平素很少过问,但裴太后赐给妻子的几个宫中老人儿他还是知晓的,平嬷嬷安嬷嬷被三太太遣去瑞安居,项姑姑留在和芳院,另有个秦妈妈跟在冯明彻身边……“你不是说让她和平嬷嬷留在毛毛那里做教引嬷嬷?”
这些个老宫人与三太太认识得比他还早,有多年相处的感情,又都是历练出来的一身本事,如非不可容忍,三太太怎会送走安嬷嬷,他皱起眉,觉得妻子不止是心闷,肯定是有点伤心了,“是不是她仗着身份不守本分了?你别伤心,交给我,我来打发她好了。”
家里别的下人若是到这地步,在他手上通常都是直接发卖或是逐出府去做苦活,考虑到安嬷嬷是崇安宫出来的人,他难得轻放了几分,“我记得石县那边有个田庄,就送她去那儿吧,我这就让芒种安排几个人跟着去照顾。”
石县是北都周围畿县中最垫底的,就算有人照顾,日子也清苦,三太太摇摇头,叹息道:“安嬷嬷与我有旧日情分,又是姑母身边呆过的人,后半生出了宫见了外面光景,生了些心思也是难免,我虽不再用她,但也不能苛待,石县那里苦了些。”
她含笑望着丈夫,换做了亲昵称呼,“垣郎,我晓得你怕我担一个不顾情分驱逐旧人的名声,但安嬷嬷始终是姑母赐到我名下的人,无论是否由我出面发落,有心之人都会算到我头上。”
冯三爷下意识沉了脸,“谁敢!”
“只要有利可图,便不乏胆大之人。”
利字当头,舍命的都有,这是无可辩驳的大实话,冯三爷眉头愈发皱得紧,“那你还……”
“垣郎,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和父亲祖父还有姑母,几时在意过那些虚名?”三太太笑吟吟丝毫不为自己忧心,“世上最不可靠之一便是名声,若是太在意,只会投鼠忌器处处受制,看得淡点,做起事来倒更能如意一些。再说了,他们在我这里,说到底也只是奴仆,姑母把他们赐给我,便是生死荣辱皆由我定,更何况安嬷嬷原本就是犯了错,我才要发落她。”
别人就罢了,冯三爷想想自己的岳父——统管枢密院的枢密使大人裴侯爷,长得风流倜傥随时笑眯眯一张脸,举止温文儒雅,实则一张好刚口,在朝上只要政见相敌,也不管对方官阶年纪资历,只要他想,那口齿气得对方脸色铁青算是轻的,和昔日满朝文武都挑不出来刺儿的裴太师相比,父子二人的名声堪称云泥之别,可裴太师也好,裴侯也好,皇帝却一口一个外祖一个小舅舅十分信赖。
他边想边不觉脸色松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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